苏昂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看住持,又看看Alex。生活有些时刻让人很难相信宇宙万物是随机组合的。
“你的意思是,无论我们怎样选择,结果都是注定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就好像在研究它们的构造一样,然后点头。“佛教的态度是,一切随缘,不执着,不强求。”
“那我做IVF算是强求吗?有没有违背佛教的理念呢?”
住持乐不可支地笑了。“你是在泰国做的IVF,”他提醒她,“泰国是一个佛教国家。”
得能听见风动蝉鸣。就在这样的寂静变得快要难以承受时,住持忽然开口:“苏女士是来泰国旅游的吗?”
苏昂摇摇头。“我是来怀孕的,或者说试图怀孕吧。”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而且声音比她预计的大得多,“试管婴儿,你知道吧?”
住持抬头对她微笑。小小的、好奇的微笑。“祝你成功。”他温柔地说,“很好的修行,非常好的修行。”
“……什么?”
“生育,很好的修行,”现在是大大的微笑,他伸出双臂比画着,“能理解到你是更大东西的一部分,而不是单独一个个体。”
“那佛教是怎样解释人工受孕的呢?”她追问。
“佛陀生活的年代还没有这些技术手段,但在我看来这很好解释——当你生病了,就应该去接受治疗;如果是不孕不育的疾病,那么人工受孕就是治疗方法。”他停顿了一下,用右手的手指轻敲膝盖,“就因果而言,也许这家人种下过孕育艰难的因。如果人工受孕成功,那说明还有得到子女的福报,只是过程艰难一点。要是没有这个福报,人工受孕也很难成功——或者连做人工受孕的机会都没有。”
苏昂再次陷入沉默。腹部一阵扭结,某种似曾相识的疼痛击中了她,那是一种被无数母亲承受的古老疼痛。
“种下过孕育艰难的因……”她重复他的话。流动的疼痛在体内扩散开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要还的债?”她
她草草点头,似懂非懂。“但我有个问题,”她说,“既然佛教认为人生充满痛苦,那为什么我们还要生育后代,让他们也受苦呢?”
住持脸上有些许惊讶的神情。
“你以为这种事情是由你决定的吗?”他用直率的目光凝视她,“生育是业力作用,孩子与父母之间是一种业缘关系。生,或不生,其实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
“你看到过一直渴望孩子却怀不上的吗?看到过不想要孩子但意外怀孕的吗?”他棕色的脸庞平静而严肃,“还有那些怀了孩子,却因为先天缺陷还没出生就流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