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粒粒会利用这一点。父亲和母亲起争执后,各自青着脸,一人驼背坐着,手撑着太阳穴一言不发,另一人手上摔摔打打,让噪音代替语言,表达愤怒和震慑。她会故意以这个话题打破平静,若无其事地跟母亲谈起最近一次经期的变化,新的胀痛感,长于预期的天数,等等。母亲不会拒绝,她会喘一口气,捋平跳过发际线的头发,换一副
后,把卫生巾平铺,贴到裤底,又把它整个抓在手心里握一下,握成水槽似的凹坑状,确保黏合稳妥,说,以后都这样自己弄,最后记住检查一下粘没粘牢。
在后来的年月中,每次她俯身给自己布置卫生巾,末了都会像母亲一样,握一下,每次眼前都会浮起那瘦白的手,手背上青玉似的筋,春日黄昏的小房间。
母亲出去把秽水折了。粒粒又说,可惜那条内裤,你过年时给我买的,才第一次穿。母亲说,没事,我看看能不能给洗掉。但她仍怏怏不乐。母亲说,咱们妇女这事啊,就像故意欺负人,搞恶作剧似的,哪天你穿了最贵的新裙子,最爱的白裤子,嘿,偏偏那天来啦!裙子裤子给你弄个一塌糊涂。准极了,我们好几个女同事都是,早晨穿着新裤子俏生生来上班,到处显摆一圈,结果干着活儿,后面就印出来了……
母亲又说,我第一次来这个,心里高兴得很。
她问,为什么?
因为我姑姑家那边的亲戚里,有个堂姐是天生“石女”,从小没有月经,长大了也不能生孩子。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流血,松一口气,跟自己说,这下好了,我不是石女,我将来是能生小孩的。我从小喜欢小孩,尤其是小女孩,从小就盼着自己生一个。
那么,你从小就在盼着我当来你的孩子啦?
是啊。她们相视一笑,都感到对世界别无所求。
此后每月她们的交流里多了这一项,记住彼此的日期,给予叮嘱和关怀,比如别用冷水洗手洗脸,睡前沏杯红糖水端过去,腹痛时灌上热水袋,给她放在小腹上。每个月,母亲察看她泌出的血的颜色,说,嗯,颜色很浓,很好,身体没问题。饭桌上母亲会问,我说这星期有什么事落下了,你那个晚了两天吧?她说,昨天上体育课,我看还没来,就没请假,结果课上测验了八百米跑,跑完就觉得肚子坠着疼。母亲说,那是累着了,以后要早跟我说,待会儿我煮个当归蛋给你吃,活血。
她们聊这些时,粒粒父亲会专注地盯着电视机或报纸,装作没听见,不置一词。这话题是已成年女儿的身体的虚拟延伸,一种禁忌,出于尊重和自尊,他不能让自己的言谈触碰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