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南和劳就调回马房。一个上午,.和往常一样,窗外响起不绝如缕吱拗吱拗挑担声,那是泥水佬队伍将泥沙运往河边工地。迭亚高带仆工拧开房门,挑进早餐。我啊呜吞下大木盆装载的虾肉、鳗鱼肉、熟蛋黄和糯米搅拌物;窗外,河床敞开喉咙吞下一担又一担泥沙。仆工挑走空盆。迭亚高蹲下,给我套上锁链。
是的各位,我开始和一条锁链建立起关系。我允许一条锁链对我的生活发号施令。我的锁链也是胆,纯金,镶有名贵宝石。她总能让我肝胆发颤,可能因为她生着细腻的蛇鳞和一个蛇头——这么说吧,她根本就是一条眼镜蛇:祖母绿的眼珠,红宝石的蛇信,颈围愤然胀大。蛇头有时钻在迭亚高手里,有时钻在明娜手里。
我尾随锁链进入被九扇拱门围观的天井。我喜欢这个天井,因为它阴凉,而且一次提供九种选择。我喜欢在天井中央突然趴下,赖着不动,假装自己有权选择、正在选择。反正有锁链在呢。锁链会把握的。每当我被把握得几乎窒息,就知道是锁链在提醒“差不多得了”。那天是礼拜三。我和锁链在礼拜三下午只会选择通往康乐室的那扇门。
典型的夏日礼拜三笑声沿走廊一阵阵涌。在每个典型的夏日礼拜三,明娜一大早就锁上藏书室,把钥匙塞人胸怀(那里头不蕴藏乳汁,只涌动奔腾的岩浆);暂失领地的H在宅子里流浪,面皮松弛,像慈父,也像寻找女主人的毛毛狗;詹士哼着小调从黑蛭巷步行过来;那个瑞国人,仍在写他永远写不完的澳门史,夹着手杖和奇谈登门;还会有那么一两位不速之客,否则这伙人根本一分钟也坐不住——他们也许就换上骑装,咋咋呼呼的,去关闸跑马场跑几个来回。要么就去水坑尾打板球。
康乐室把这伙人统统变成螺钉。螺钉们各个挣得一枚洞眼,洞眼轻易交换不得;他们登台入室,第一要紧事务是找准自己的洞,钻进去,日复一日,只管钻进去。不朽是:明娜和H挨得极近,融成一座平顶山,其余人等皆是顺山势流泻的植被、石块、野兽;最好的柔光占有明娜,占有她无遮无拦的面庞、脖颈、胸脯;H则偏过头,占有最深的阴影,因晦暗而可畏。通常派给花果篮或弦乐器的一角,现在属于冯喜。支起盖的大三角钢琴摹仿远景中的圣山。老陈,H的心腹,以一顶百的人物(阖上眼皮仍看得见是此人绝活),坐在墙角一只鼓凳上,扮演老树,或一卷收拢的帷幔,标志画面边界。还有个生面口番鬼,脸上敷粉,颈上搭七八条皮尺,正手舞足蹈高谈阔论,一见到我,即刻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