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点对不住你,害你在文博界隐姓埋名,连真名都不能用。”他说。
“跟真名也差不多。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那些外国朋友也都喊我‘ChenMo’。”老外都把姓放在后面,我也习惯了。
“你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见过那幅画没?”
我点点头,“只见过一次。”他们轻易不肯拿出来展,古画太脆弱了。不过那次特展规格很高,不但展出了那幅传为东晋顾恺之所作的《洛神赋》图卷,还从伦敦博物馆借展了宋人摹本,从台北故宫博物院借了馆藏册页,从北京故宫博物院借展了有赵子昂题跋的卷子,再加上他们馆自藏的陆探微画卷,存世的《洛神赋》图卷聚齐了大半数。真迹本身已经存疑,摹本又似镜像,放在一起看的时候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像在玩找别扭的游戏,又像是在猜真假孙悟空。所谓“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神女无心一瞥,世间多少缱绻官司。
我心里打鼓,莫教授跟我一直存有芥蒂,他知道我怨恨他,他也从不提那事,今天为何主动挑起话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时间罐头带他频繁回忆起过去?我不想接茬,过去的疮疤,何必再去揭呢。
候那棵树苗还没我高,我那时不肯好好吃饭,你们总叫我跟树比赛,看谁长得快,骗我多吃点。”
那年我六岁,刚刚被接回我爸妈身边。头一两年,我还能赢得过小树,后来哪里还追得上?十岁以后,树干上一年一年地划着我的身高。那棵枇杷树结的果子卖相可不如这个好,又小,颜色又淡,吃起来倒很甜。
“我这几天也老是想起过去的事。”莫教授说。
“是不是时间罐头起作用了?还有什么别的感觉?有没有觉得每一天都特别长,时间过得特别慢?”我问。
莫教授把手垫到脑袋后面,慢悠悠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对一个卧床等死的人来说,时间变慢其实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哪……”
“画是我卖的,不过,我可把画卖了个好下家。”莫教授挡不住地要说,“当时的博物院不像现在,那时候管理很混乱。我
“要死你也得等到把所有文字破解之后才能死啊,我就不信,要是还有字没认出来,你能舍得去死?”
莫教授微微一笑,“这罐头要是早点发明出来就好了,现在都奄奄一息了,没质量了,偏倒要延长。”
“如果有得选,你最想延长哪一段啊?”
莫教授没有马上回答,他望着天花板,好像陷入了长长的思索,我也不催他,继续抓起小碗里的枇杷剥着吃。
“我不后悔。”莫教授突然说。我有点愕然,不知道他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