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导乐赶紧丢下绣花针去帮忙,两个人拎住孩子的一只脚,把孩子头朝下倒提着,然后清理孩子的口腔,继续用力拍打他皱巴巴的屁股。小河竟不觉得紧张,她事不关己地看着她们乱成一团。
这是她的孩子,她生下他来,堵上全部的信心,她知道他会没事
都为人母了总不好意思再怂。两个导乐围着她,一个在下面拽,一个在上面压。她们教她如何用力,如何控制节奏,像喊劳动号子一样,用朝气蓬勃的口令指挥着她的扩张和挤压。怎奈小河已经毫无力气了,在上面负责推压她腹部的高个子导乐说:我怎么感觉全是靠我在推,妈妈发力啊。
我没力气,我四顿没吃了。小河此刻倒是恢复了说话的力气。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女生夜间卧谈,讲起生孩子,那里要剪开,要出半桶血,都是听来的,一知半解,也觉得骇人。现在真的是有一只桶摆在她的胯下,半条命都快没了,半桶血又何足惜哉。
坐在她下方的金牌导乐只往她打开的通道里瞅了一眼,就说:男孩儿哦。
这都看得出来,能看见什么?
头顶。
看头顶能,看出男女?怎么看?
导乐倒又说不出了。看多了就知道了,我们天天看。
生育的时候没有自我,是把一个人砸碎了成就另一个人,躺在血腥气和呕吐物的气味里小河想,根本没有什么母性的光辉,生育是最把人打回牲口原形的,是赤裸裸的动物性。一代一代人歌颂母性,不过是歌颂牺牲。高个子导乐呼了口气,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一块什么东西离她而去了。她们举给她看,你看,妈妈快看,儿子。小河木木的,她觉得导乐比她高兴,可能因为她们不疼。金牌导乐手里举了一个粉红色的皱乎乎的东西,完全看不出相貌像谁,也看不出头大头小,眼睛闭着只是一条缝,鼻子也只是一个含混的突起,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生了一对硕大的耳朵,脑袋尖尖的像只洋葱头。她配合不出喜悦的笑脸,这件事情里唯一让她喜悦的是漫长的产程终于结束了,卸货了,她如释重负。胎盘没有顺利娩出,接着是手工剥离胎盘。现在没那么疼了,即使是导乐在缝线她也没觉得太疼,她感觉到穿针走线的拉扯,她也成了一件有补丁的衣服。我给你缝得比绣花还细,一毫米缝一针,将来完全看不出来的,不会留疤。导乐一边绣花一边让她安心。小河哑然失笑,谁还在乎呢?她像一团撕烂的布摊开在那里,谈什么奶油和绣花。
高个子导乐正用力扇打孩子的屁股,她发现孩子不哭,一点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