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时们对右派已经有理解。时代正走到接近巨变时刻。
“她女儿在外地,儿子病在床上好几年。”
“她只能在外面偷偷地找点儿活儿干,养这个家,还得给儿子治病。”
“可是邻居们都说,从来也没见过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瑞虎说,她要是愁,就个人在屋里唱歌。”
看也不看地就回答:“您学那玩艺儿有用吗?您以为把那些东西看懂,您就真能摘掉什帽子?”奶奶立刻不语,惟低头盯着那张报纸,半天半天目光都不移动。心下子收紧,但知已无法弥补。“奶奶。”“奶奶!”“奶奶——”记得她终于抬起头时,眼里竟全是惭愧,毫无对责备。
但在印象里,奶奶目光慢慢地离开那张报纸,离开灯光,离开,在窗上老海棠树影子那儿停留下,继续离开,离开切声响甚至切有形,飘进黑夜,飘过星光,飘向无可慰藉迷茫与空荒……而在梦里,祈祷中,老海棠树也便随之轰然飘去,跟随着奶奶,陪伴着她,围拢着她;奶奶坐在满树繁花中,满地浓阴里,张望复张望,或不断地要给她说说:“这段到底是什意思?”——这形象,逐年地定格成思念和永生痛悔。
孙姨和梅娘
柳青母亲,叫她孙姨,曾经和现在都这样叫。这期间,有天忽然知道,她是三四十年代位很有名作家——梅娘。
最早听说她,是在九七二年底。那时住在医院,已是寸步难行;每天惟两个盼望,是死,是同学们来看。同学们都还在陕北插队,快过年,纷纷回到北京,每天都有人来看。有天,他们跟说起孙姨。
“等你出院,可得去见见她。”
“保证你没见过那乐观人。那老太太比你可难多。”
听得出来,他们是说“那老太太比你可坚强多”。知道,同学们在想尽办法鼓励,刺激,希望无论如何还是要活下去。但这回他们没有夸张,孙姨艰难已经到无法夸张地步。
那时们都还不知道她是梅娘,或者不如说,们都还不知道梅娘是谁;们这般年纪人,那时对梅娘和梅娘作品无所知。历史常就是这样被割断着、湮灭着。梅娘好像从不存在。个人,生命中最美丽时光竟似消散得无影无踪。个人丰饶心魂,
“谁是孙姨?”
“瑞虎家亲戚,个老太太。”
“个特棒老太太,五七年右派。”
“右派?”
“现在她连工作都没有。”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