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施的地毯式轰炸,以及幸存者意识对于这些事件的盲区:
就目前我们关于德累斯顿的覆灭所知道的一切来看,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假如一个人身在现场,看到燃烧的城市全貌而仍能保持健全理智。大多数目击者在讲述中所使用的正常语言无法不令我们对其讲述的真实性产生怀疑。短短数小时之内,一整座城市化为灰烬,连同其全部的建筑和树木、所有的居民和家畜、一切的家具和财物,这不可能不导致那些幸存者理智与情绪的超负荷与崩溃。
他根据为数不多的德文资料、同盟国飞行员的回忆和记者证词描写了那场冲天大火:火舌窜到两千米外的高空,连轰炸机的驾驶舱都被燎着了,水渠里的水被煮沸,尸体淹没在自身的油脂之中。在塞巴尔德的叙述逻辑中,绝对容不下神正论思想。那里没有可以向上帝发出疑问或指责的空间,而是像诺亚方舟一样挤得满满当当——其上所承载的,全部是未被拯救者。
在这一意义上,塞巴尔德无需在遇难者与幸存者、死者与未死者之间做出选择。面对共同命运——好比同处困城或者沉船之上时的兄弟情谊使其创作方法变成普遍的、包罗万象的:奇迹不会发生,我们面前的一切,包括我们自身都终将消失,而且用不了多久。这也就意味着无需选择:任何事物、任何命运、任何面孔、任何招牌都值得被提及,使其在彻底幻灭之前最后浮现于世间。
这种透过灰烬,透过策兰所说的“可升降幕布”凝视世界的方法会变得尤其令人信服,当你明白,作家会守在你身边直至最后一刻,而其本人已经到了另一侧,从那里向你伸出手臂。在茨维塔耶娃那首骇人的诗歌中,一个女人留在了另一个人的棺木中,而自己对其一无所知(“他是你的丈夫吗?/不是。//你相信灵魂复生吗?/不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最后:“让我挨着他躺下来吧……/好了,封——棺——吧!”
然而,塞巴尔德所说的,不仅仅是追踪逝去之物,他仿佛已经靠近了它们那歪歪斜斜的队列,变成了通往过去道路的一个流亡者。在他的documentaryfiction中,讲述者时而会与作家本人轮廓相符,他有着和塞巴尔德一样的故事,几个共同的在世友人,相同的小胡子和护照照片,但一种奇特的透明感却妨碍将其视为真正存在。他一直不停地奔走,仿佛被内心的风驱赶着;他有着异于常人的作息时间。他会记录自己的旅行,坐过的公交车,住过的旅店,在旅店里惬意地盯着兀自忙碌的前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