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识过家里的狗临死时的情状。天上下着雨夹雪,狗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着。我想,一旦它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吧。我凑到狗身边去,它也不看我。寻求救助固然听起来不错,但是从它身上完全看不出这种讯息。我觉得,它似乎是在独自拼命地坚持着什么,一旁的我根本无关紧要。
因此,狗之后看起来也似乎走投无路了。我觉得,若我将它带到屋里用毛巾包裹起来送去看兽医的话,对它是一种亵渎,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第二天早上,狗狗吊在茂密的荆棘丛中死掉了。它的脚被荆棘缠住,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放下来。
日语当中有“犬死”[8]这样的词语,英语中也有“像狗一样死去”[9]的说法,表达的都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但是我所见识到的狗的死法,既不是毫无价值,也不是凄惨无比的。我觉得,所谓死亡,与辞世诗、遗言、葬礼都没什么关系。我相信,不管是什么死法,其死亡的本质是不变的。
我想,人如果也能像狗一样,没有任何想要凸显自己价值的炫耀心理的牵绊,老老实实地迎接死亡就好了。但是上天不会如我所愿,大概是因为我们还背负着精神这样一个麻烦的东西的缘故吧。对其他生物来说很自然的死亡方式对人来说变得不自然,而是被看作一种异常的东西。死亡变成了一个不得不思考的宏大主题,一项必须完成的伟大事业,一种值得报道的震惊事件。
但是,即使想因此而慨叹狗比人幸福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人自有人的死法,虽然其本质是唯一的,但是其表现方式则千差万别,而这种千差万别则丰富了我们的世界,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人类连议论他人的死这种事都可以做出来,狗大概是干不出这种勾当的吧。
读山田风太郎的《人间临终图卷》的时候,不禁感叹人类竟有如此多的死法。有洗澡时死的,有从床上滚下来跌死的,有痛苦得满地打滚死的,有像睡着一样死的,有求死而死的,有临死前仍不断念叨着“不想死”而死的。非凡的人物不一定有着非凡的死法,而就算他非凡地死去,也不能仅以此来评判他的价值。
虽然死后只是一具尸体,这一点亘古不变,但若是临死时能有多种死法的话,那么所谓的死法,到最后的大限来临之前,都只能称为活法了。但是,我也领悟到,与此同时,与死相关的活法也是难以由自己自由掌控的。毫无疑问,正是在这种不自由之中隐含着死亡的意义。
不管我们制订出多么宏伟的计划,我们都有可能突然在今天就迎来死亡。根据《人间临终图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