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桢点点头。她张张口,想问什。但仁珏已埋下头去。她这才注意到,姐姐桌上摆着琳琅药瓶。都是些西药。还有本摊开药典,上面写着英文与中文,配些结构复杂图表。姐姐正在将些中文字条,贴到西文标签上去,专心致志。
那些药瓶子在灯底下,闪烁着艳异光彩,像些五颜六色精灵。
妹妹走以后,仁珏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把短刀。她走到房间当中,在取暖炉子前坐下,然后用刀将浮面上几块炭拨开。炉火倏然旺下。她将刀放在火上,慢慢地烤。有些木炭在灼热中崩裂、粉碎,成些灰白色粉。这些粉随着温度热烈,袅袅地升起。在仁珏眼睛里,化作微小蝶,燃烧着,舞动着,在火红中
她陪嫁。她怔怔地坐着,闻着箱子里隐隐逸出湿霉气,说不出话来。
慧容看不见自己小女儿,在个寒冷冬夜,曾瑟缩地打开这只箱子。然后将手伸进去,胡乱地摸到件毛茸茸东西。同时间,有些细微尘,随着她动作飘进鼻腔。她用尽气力忍住,让自己不要打出个喷嚏,然后将那件毛皮紧紧地贴近自己。出乎意料,竟有些暖意,让她镇定些。于是,她再次伸进手,拿出另件。这时候,她回过头,脸正迎上房间角落里面穿衣镜。月光流淌进来,她看到镜子里,有张苍白人脸,用种紧张而畏缩眼神,打量着她。她知道那是她自己,但是仍然抑制不住地恐惧和兴奋。她匆促地阖上箱子,夺门而出。
她将这两件皮货,连同她积攒下卷现钞,放在仁珏面前。她看见姐姐用难以置信目光看着她。这目光由惊异至严厉,然后却慢慢黯淡,变成她读得懂悲凉。
仁珏将那些东西迭好,收起,然后说,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这样。
在这时,她瞥见姐姐床头上,摆着那团大红色毛线,和件织物。仁桢认出来,那是条没有打完毛裤。她走过去,捧起它。这条毛裤上,看得出不娴熟与摸索痕迹。许多地方,似乎都曾拆过,又返工。所以针脚也并不紧致,甚至有些扭曲。这是条不漂亮毛裤。
仁珏说,太难,手都打出茧子。说着,她抬起手。在光线里面,仁桢看得到姐姐指间凹凸。她将这只手拿过来,轻轻地抚摸下姐姐中指。有块坚硬、粗砺突起,是冰冷。
仁桢说,姐姐,走。
仁珏说,桢儿。
仁桢回过头。
仁珏说,桢儿,明儿上午,你陪到夏目医生那去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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