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什梅尔意识到自己坐在初枝丈夫被控谋杀的法庭中,他发现自己在盯着和丈夫说话的初枝看时,便努力使自己看向别处。
陪审员回来了,然后菲尔丁法官也回来了,卡尔·海因的母亲站到了法庭上。尽管已经在镇上生活了整整十年,她仍旧保留着乡下为人妻者的样貌:壮实、显老、满脸风霜。埃塔坐在证人席的椅子上动了动腰身,内衣发出拉扯和滑动的声音——那声音是她身上那根洛蒂·欧普斯威格商店里买的厚实的尼龙束腹带发出的,那是一条黑色的绑带,是贝灵厄姆的一个医生建议她去买的,为的是治疗她因为长期在农场生活而落下的坐骨神经痛。二十五年来,她不管刮风下雨都跟着她的丈夫老卡尔一起劳动。冬天,她嘴里哈着白气,脚穿一双沾满泥巴的靴子,身穿一件厚外套,一条围巾严严实实地裹住头,在她肥胖的下巴那里打了个结。她戴着头天夜里刚刚织好的不分指头的羊毛手套——那是她坐在床上伴着卡尔的鼾声织出来的——坐在板凳上,挤着牛奶。夏天,她忙着分拣草莓,修剪匍匐枝,拔草,同时还要监视着那些每年来海因农场采摘的印第安人和日本人。
她出生于巴伐利亚英格斯塔德附近的一个奶牛场,至今还带着那儿的口音。她在她父亲开在达科他州北部海丁格附近的小麦农场遇见了她的丈夫。他们私奔到北太平洋,来到西雅图——她还记得在餐饮车上吃早餐的情形——她在西雅图的一个港岛铸造车间工作了两年,又在码头区当了一年木材装卸工。埃塔,一个农民的女儿,发现自己喜欢西雅图。她在第二大道当起了缝纫女工,生产克朗代克大衣,计件领酬。他们在圣诞节的时候去了圣佩佐的草莓农场,那座农场的主人是她丈夫卡尔的父亲,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卡尔十七岁的时候离开农场去闯世界。父亲去世之后,他带着埃塔回到了圣佩佐。
她试着使自己喜欢上圣佩佐。但是圣佩佐空气潮湿,她总是咳嗽,后腰也开始困扰她。她有四个孩子,她把他们养大,使他们成为勤劳的人。但是,老大去了达林顿铺设电缆,老二和老三去打仗了,只有老二——小卡尔——一个人回来了。老四是个女孩,和埃塔一样,跟人私奔去了西雅图。
草莓开始令埃塔感到厌倦,烦恼——她甚至不喜欢吃它们。她的丈夫是个酷爱水果的人,但是埃塔对之毫无感情。对他而言,草莓是一个神圣的谜,它是糖做的珍珠,是深红的美玉,是甜美的宝珠,是多汁的红宝石。他知道它们的秘密、生长习性,熟悉它们在阳光下每一天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