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扭歪了,两眼变得冷酷无情。他熟悉古宗人这种表情,在剽牛、复仇、械斗时,喝了烈酒铁了心肠的家伙都是这样。这是一种刀要见血、箭要穿洞的表情。他吓得冷汗涔涔:
“你,你要干什么!”
“起来。”声音冷得像刀在割冰,“穿上衣服。背起枪。带上火药葫芦。”
他赖在铺上。
刀尖无情地触到他的胸脯,慢慢地往下施加着压力,皮被划破了,渗出一粒粒血珠。
“回到河那边去。不然我就扎死你。我发誓,我会这样干的。我宁肯要一把白骨,也不要个胆小鬼丈夫。”
他不想做她的刀下鬼,只能气急败坏地穿起衣服:“卡珊,你会后悔的。”
她浑圆的肩膀在无声地抽搐,眼睛里却没有泪。这女人疯了,她真敢杀死他的。他被刀逼着走下楼梯。黑夜沉沉,冷风扑面,远处有几点磷火。他心里交织着愤懑与委屈,但又无可奈何。
这女人真野蛮,他实在无法忍受了。要是换个上海姑娘,怕早就怂恿他藏起来了。而这个古宗女人,竟情愿他变成一堆白骨,也不肯为爱情妥协一下。就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在木河沙眼里,却成了稀世珍宝,为她舍得牺牲黄虎,为她甘愿去救情敌。古宗人的价值观念和他的价值观念差距太大了。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个不近情理的很平常的女人。他摸黑朝野渡口走去,一路愤愤地想着。这样不通人性的女人不值得他爱。他会离开她的。她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对戛蛮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不知道火车是啥模样,不知道飞机和老鹰谁飞得高,他跟她在一起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不理解他的精神需求,就像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用刀逼他回森林去一样,他和她的心灵是永远无法沟通的。他要离开她的,他想。她长得像只矮冬瓜,她会像所有的古宗女人一样,生下两个娃娃后,便老得满脸皱纹,脊背被沉重的背篓压得微驼,嚼槟榔牙齿染得血红,被太阳晒成紫茄子似的乳房也垂吊下来。她家那幢草顶竹楼里,火塘终日不息,令人回想起那亘古时代在山洞里穴居的野人;墙上挂着长刀和竹弩,兽皮和鸟羽,令人想起血腥野蛮的原始部落;房间里除了两只椰壳饭甑几只藤篾板凳,空空如也;竹楼层底、圈养着一头水牛和几头肥猪,那股刺鼻的酸臭味,大团升腾,从布满缝隙的地板钻透出来,熏得人连饭都咽不进去;夜里,铺上的虱子和跳蚤咬得人难以入眠。他干吗那么贱,要在戛蛮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呢?他要离开她的。
回到野渡口,他撑起竹篙,将竹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