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回去。一上岸,愤怒与委屈就立刻被恐惧所代替。乌云翻滚的夜空,黑黢黢的林莽,像梦魇中的鬼怪朝他压来,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被命运捉弄,被生活抛弃的感觉。现在,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去,他都不知道。他走投无路了。现实世界那么冷酷,那么陌生,根本容不下他。他觉得自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种不祥的感觉,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七十年代末,知青闹回城风,还在农村插队落户的不消说了,政策像忠于职守的清洁工,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得干干净净,无一漏网,回到上海报户口优先,安排工作优先。那些在橡胶农场工作的知青,也一律办理病退手续,据说农场医院的公章用一根铁丝拴在窗口,你愿意生什么病尽管自己填。“犟老头”和“憨癞疤”写信把这重大消息告诉了他。他当然也想回上海,那是他亲爱的故乡,有他温暖的家。
他接信后立即下山赶到知青办,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知青办那位胖主任把红头文件翻给他看,凡已在当地正式参加工作的知青,一律不得回城。农场知青也是国家正式职工,为什么他们能享受回城待遇呢?他不服气地问道。胖主任说,农场知青还没有离开农字嘛。我是农村教师,同样顶着农字、顶着光荣的农字嘛!他据理力争。胖主任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这是国务院制定的政策,你有意见,请找总理去提。他语塞了,但心里着实觉得委屈。论工资收入,他并不比农场知青高,农场知青大部分在坝区,而他却在山区;农场知青集体生活,精神上还可以互相调剂,他却孑然一人;农场的文化生活、医疗卫生设施都不知要比他所在的戛蛮寨优越多少倍呢。然而到头来,农场知青能回上海,他却回不了。这太不公平了。他讷讷地对胖主任说,我们这批人为啥这样倒霉呢?胖主任讪笑着说,从原则上讲,扎根边疆还是光荣的嘛。要扎根大家一起扎根,为什么他们可以不扎根,而偏要我们来扎根呢?他又问道。g,m需要嘛,胖主任说,你有意见发牢骚都是白搭,要是你铁了心肠想回上海,你就退职好了。胖主任又笑了笑,笑得很深奥,笑得很刻薄。
当时,确有一部分已上调工作的知青在办退职手续,县拖拉机站的两个同学怂恿他一起退职。他很清楚,退职将意味着什么。没有户口,没有粮油,没有工作;衣食靠父母,连零花钱都要厚着脸皮伸手去要;黑人黑户,闲散人员。也许一辈子解决不了户口、工作问题;也许等上十年八载的侥幸能解决问题。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