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事就是我的喜事。”他闷闷地喝了一大口酒说。
“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放她走,明摆着的,鸡飞蛋打一场空。”“犟老头”嚼着花生米幽幽地说。
“不会的,夏婕不是那种人一走茶就凉的女人。”他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气。
“一个是上海复旦的大学生,一个是边疆农场的小工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关系还能维持得下去?”“憨癞疤”瞪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睛,说。
“三分场有个女的,考进了地区卫校,毕业出来不过是个小护士,嘿,一个学期还没学完呢,就给男朋友寄来了绝交信。”“犟老头”一面斟酒一面说。
颗致命的心脏,一颗在她孩子身上,另一颗在她自己身上,任何一颗受到伤害,都会夺去她整个生命。也许,它晓得自己是个弱者,逃不脱死亡的厄运,与其躲在树丛里悲痛而死,还不如饮弹而亡,这样起码可以再多看一眼心爱的小黄麂。也许,它是想乞求猎手开恩,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小黄麂的生。
哦,无私的母爱;哦,大自然神圣的母性。他的心在颤抖,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他叹了口气,把小黄麂放回草地。小黄麂蹒跚着朝母麂走去,母麂用嘴巴叼住小黄麂的脊背,敏捷地奔入丛林。
母麂尾巴那儿还滴着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草叶。
他颓然坐在地上。到嘴的肉飞跑了,他真是个熊包,天字第一号傻蛋。怪不得从小是同学的“憨癞疤”和“犟老头”要嘲笑你是个窝囊废,他想。
“我……我总不能说不让她去读书吧?”他用一种征询的眼光望着两位酒友说。
“你尹长庚能拦得住她吗?”
“你不给她去读大学,等于毁了她的前程,她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那我……”想起自己所爱的人就要远走高飞,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到他身边来了,他一阵伤感,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长庚,你也别太难过了。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恢复高考的头一年,夏婕就考进复旦大学生物系。接到通知书那天,她欣喜若狂,他心里却闷得慌,找到种菜的“犟老头”和“憨癞疤”喝酒。
一盘炒鸡蛋,一盘花生米,一盘酸腌菜,一大瓶苞谷酒,三个男知青边喝边聊。
“长庚,听说夏婕要到复旦大学读书去了?”年轻轻脸上就起皱纹的“犟老头”问道。
“是啊,这是喜事,所以我请你们喝酒,喝杯喜酒。”他言不由衷地说。
“对她来说当然是喜事,对你就不一定了。”后脑勺上有一块钱状癞疤的“憨癞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