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麂流泪了,晶莹的泪漫过柔软的鼻翼,漫过黑灰的唇吻,落在草地上。它尾巴那儿还在滴着血。它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阴影。畜生,你为什么不逃呢?世界上,母亲是真正的弱者,因为她有两
股勇气,猛地扑上去。母麂腾空跃起,一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小黄麂被他抓住了。
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像兔子那么大,秀气的嘴巴,修长的腿,绒毛色泽金黄,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只浸在雾中的太阳。
他掂了掂分量,够美美地饱餐一顿啦。刚产下的小黄麂,还是名贵的补品呢。他掏出匕首,冷冰冰的刀指向小黄麂稚嫩的脖颈。小家伙刚降临世界,还不懂得死亡,还没学会恐慌,两粒黑宝石似的瞳仁放射出稚气的光芒,好奇地瞧着他。他突然心软了,捏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不是豹子投的胎,怎能残杀无辜的小生命呢?他立刻又嘲笑自己,虚伪的怜悯,不值钱的菩萨心肠。要是此刻你掉进虎窝,老虎会发慈悲放过你吗?在这个热带丛林里,弱肉强食是最公正的法律。他饿极了,小黄麂的血与肉,能填饱他的胃;一个生命死了,另一个生命却强壮了,有力量度过成丁礼了。他要战胜严酷的大自然,就必须学会这种赤裸裸的血腥的交易。他不再犹豫,将锋利的刀刃对准小黄麂的喉管,然后闭起眼睛,用力地要抹将下去……
突然,他握刀的手背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湿润的、柔软的东西在来回爬动,睁眼一看,小黄麂细小的舌头在舔他呢。也许是小家伙饿了,也许他的手背上有汗,咸,它舔得那么起劲,那么认真,那么贪心,像婴孩在任性地吮吸乳汁,惹得他痒酥酥的,涌起一股无端的柔情。他把匕首插回皮鞘,他晓得自己是没有力量杀死它的。他捧着它发呆。
灌木丛窸窸窣窣一阵响,母麂又回来了,站在离他七步远的草坪上,望着他手中的小黄麂,呦呦地哀鸣着。小黄麂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在他的臂弯里兴奋地挣扎着。他一只手抱紧了小黄麂,一只手卸下肩上的猎枪,打开保险,阴沉沉的枪口慢慢指向母麂的胸脯,指向一颗剧烈跳动的破碎的母性的心脏。
他的手在颤抖。
母麂,你完全可以逃走的,你应该逃走的。
母麂像尊石雕,纹丝不动。
他突然变得狂怒起来,你这个畜生也敢来嘲笑我的怯懦吗?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死你吗?我是个铁石心肠的男子汉!他想先打断母麂的腿,在它断气前,让它看着心爱的小黄麂怎样被割断脑袋的。他恶毒地想,他要让母麂死在悲痛与伤痛两种痛苦之中。
他开始扣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