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杨泊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发潮的被褥里,他听见朱芸急促的喘气声,那是她生气的标志。杨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邪恶的欲念,他想惹朱芸发怒,他想打碎她贤惠体贴的面具。每个人都讨厌我,即使是一个北京的电车售票员。杨泊闷声闷气地说,所以我也有理由恨别人,讨厌你们每一个人。
别骗人了。朱芸讥嘲地一笑,她开始窸窣地替孩子擦洗,她说,那么你连俞琼也讨厌啦?讨厌她为什么还要跟她一起鬼混?
我不知道。也许连她也令我讨厌,这恰恰是我们生存中最重要的疑问。杨泊朝空中挥了挥手,他从棉被的缝隙中窥视着朱芸,这些问题我没有想透,而你更不会理解,因为你只会熬鸡汤洗衣服,你的思想只局限在菜场价格和银行存款上。你整天想着怎样拖垮我,一起往火坑里跳。
杨泊发现朱芸紧咬着嘴唇
杨泊推开家门,意外地发现朱芸母子俩已经回家了。尿布和内衣挂在绳子上,还在滴水。地上扔满了玩具和纸片。孩子正端坐在高脚痰盂上,他在拉屎,朱芸的一只手抚着孩子,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件湿衣服。她直起腰望着杨泊,目光很快滑落到他的旅行袋上,有一丝慌乱,也有一丝胆怯。
你爸爸回来了,快叫爸爸。朱芸轻轻地推了孩子一把。孩子茫然地看了看杨泊,又低头玩起积木来。朱芸说,你看你这傻孩子,你不是天天吵着要爸爸吗?
杨泊放下旅行袋走过去,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孩子的脸上有成人用的面霜的香气,是朱芸惯常搽的那种香粉。除此之外,杨泊还闻到了一股粪便的臭味。他皱了皱眉头,用一种平淡的口气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给你熬了一锅鸡汤。朱芸没有回答杨泊的话,她看着厨房的方向说,汤里放了些香菇,还热着呢,你去盛一碗喝。
不想喝,你自己喝吧。
我打电话给你们公司,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是特意为你熬的鸡汤。你喜欢喝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对美味佳肴没什么兴趣,让我伤脑筋的是生存问题。杨泊脱掉鞋子躺到床上,他说,我很累,昨天夜里一夜没有合眼。杨泊觉得背上袭来一阵凉意,侧身一看是一块棉垫子,垫子被孩子尿得精湿,杨泊拎起它看了看,然后扔到了地上,讨厌。杨泊说。
你怎么扔地上?朱芸捡起了垫子,她的表情变得很难堪,你连孩子也讨厌了?孩子尿床是正常的,你怎么连孩子也讨厌了?
我只是讨厌这块垫子。请你不要偷换主题。
你讨厌我我也没办法,孩子是你的亲骨血,他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讨厌你自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