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泊听见朱芸咬牙的声音。杨泊觉得愤怒和沮丧能够丑化人的容貌,朱芸的脸上现在呈现出紫青色,颚部以及咬肌像男人一样鼓胀起来。有话回家去说,朱芸突然踢了踢洗衣盆,她说,别在这里丢人,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你也别在这里给我父母丢人,我们说话邻居都看在眼里。
我不懂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这事丢人,我不知道这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跟邻居又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生。朱芸在床单那边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哽咽,朱芸蹲着将手从床单下伸过来,在杨泊的脚踝处轻轻地掐拧着,杨泊,我求你回家去说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杨泊俯视着那只长满冻疮的被水泡得发亮的手,很快缩回脚。他说,可是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把钱借来了,你该跟我谈具体的事宜了。我们选个好日子去法院离婚。
等到夜里吧,等孩子睡着了我就回家。朱芸想了想,突然端起盆朝杨泊脚下泼了盆肥皂水,她恢复了强硬的口气,我会好好跟你谈的,我操你妈的×。
当杨泊走进朱芸娘家的大杂院时,他的心情总是很压抑。朱芸正在晾晒一条湿漉漉的印花床单。杨泊看见她的脸从床单后面迟疑地出现,似乎有一种恐惧的阴影一闪而过。
钱带来了。杨泊走过去,一只手拎高了人造革桶包。
朱芸没说话,朱芸用力拍打着床单,一些水珠溅到了杨泊的脸上。杨泊敏捷地朝旁边跳了一步,他看见朱芸的手垂搭在晾衣绳上,疲沓无力,手背上长满了紫红色的冻疮。杨泊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丑陋的女人的手。
这里人多眼杂,去屋里谈吧。
你还有脸进我家的门?朱芸在床单那边低声说,她的嗓音听上去像是哭坏的,沙哑而含糊,我还没跟家里人说这事。我跟他们说暂时回家住两天,说你在给公司写总结。
杨泊穿着被洇湿的鞋子回到家里,全身都快冻僵了。家里的气温与大街上相差无几,家具和水泥地面泛出一种冰凉的寒光。杨泊抱着脑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他想与其这样无休止地空想不如好好放松一下
迟早要说的,不如现在就对他们说清楚。
我怕你会被我的三个兄弟揍扁。你知道他们的脾性。
他们没理由揍我,这是我和你的事,跟他们无关。
他们会狠狠地揍扁你的。揍你这种混蛋,揍了是白揍。
你们实在要动武也可以,我是有思想准备的。杨泊的脸固执地压在晾衣绳上,注视着朱芸在脸盆里拧衣服的一举一动,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只要能离婚,挨一顿揍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