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
我现在没钱了。
母亲不认为诗作有何价值。如果在学校介绍的法律事务所当见习生,即使七年之间没有薪资,之后就有薪水了。虽然不轻松,但生活能有一定程度的保障。母亲冀望这样的保障。如果没有佩勒姆牧师支持,他现在还干着那无聊而没有意义的杂务。
如果不挑工作,伦敦多得是挣钱的方法。
比方说捡狗粪。只要捡拾一定分量的狗粪,拿到鞣皮工人那里去,就可以卖钱。一桶草料桶的狗粪可以卖八到十便士,如果品质好,还可以卖到一先令。可是这得一整天弯腰看着地上捡舍粪便,他才不干。
鞣皮的工作比拾粪更糟。将屠宰场送来的、充满血腥味的兽皮,用熟石灰溶液浸泡使其柔软,然后割除毛与肉,再翻过来刮除脂肪。皮黏答答的,而且十分沉重。接着浸泡在搅拌狗粪而成的粪水当中。所以鞣皮工人需要大量的狗粪。工作环境恶臭冲天。
为伊莲朗读的那段时期,纳森去过一次韦斯顿街的皮革市场。因为他对装帧用的皮革制造工程很感兴趣。深红色的皮革书籍美仑美奂,然而它的前一个阶段—从兽皮变成皮革的工程,却简直就像浸泡在鲜血与恶臭的汤水之中。皮革用狗粪软化之后,再浸泡到单宁液中,以火烘烤干燥。皮革师傅被与一般市民隔离开来。纳森掩住口鼻就要离去,被人骂道:“要不要把你的皮也剥下来鞣一鞣呀,小鬼?”等我死掉——此时他忽然动念心想。如果我的皮能用来装帧书本,那不知该有多美妙?求成深红色,捺上金箔装饰的话,一定会很美吧?美丽的事物由污浊之中诞生。即使棺柩中的肉体皮肤少了一部分,神明也会宽恕允许吧?
纳森叹了一口气,回到现在没有钱的现实。
比方说打捞泥泞破烂。这些人——大部分是孩童或老太婆——趁着退潮时打捞泰晤士河的泥泞,捡拾破烂,换得一点小钱。捡的东西有煤层、铁屑、钉子、绳头、骨片等等。十四磅煤层可换一便士,五磅废铁可换一便士,三磅骨片可换一便士。花上一整天打捞,才总算能赚得三便士。只要不厌恶在泥泞中打滚,或许可以免于饿死,但由于不卫生,几乎没有一个打捞者不得病的。因为也没钱看医师,所以只能在痛苦呻吟中死去。
这是他在监狱里听一个溜进煤货船行窃失风的七、八岁捡破烂的孩子说的。那孩子说,监狱的环境比起在泥泞中打捞破烂要好上太多了。那孩子懂的字汇没有几个。因为日复一日,只顾着在泰晤士河的泥泞中翻捡,没空跟其他人交谈,所以学不到几个字。
这是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