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费伯。
费伯还在那团如今已没有姓名、没有身份、冒着热气的黑焦油里头。他把费伯也焚烧了。突然间他感到惊骇,好似费伯真的死了,就像一只藏在那颗绿色小丸囊中的蟑螂,被烤焦了,而那个将丸囊塞进口袋里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副用沥青筋腱串连起来的骷髅架。
切记,烧了他们,否则他
回头。纯粹碰碰运气。
他在花园围篱附近原先藏书的地方找到了几本。米尔德里德,天佑她,遗漏了几本。还有四本书藏在原处。夜色中人声哀号,手电筒光束四处晃动。另外几辆“火蜥蜴”隆隆吼着,引擎声犹在远方,警笛的啸音尖锐地刺过城市。
蒙塔格拿起那四本残留的书,一蹦一跳沿着巷弄逃亡,突然他倒下,仿佛头已被砍,只有身躯趴在地上。他内心有样东西猛然拽住他,令他栽倒。他趴在倒地之处,啜泣着,他双腿交迭,脸孔一个劲儿埋在碎石中。
比提想死。
哭着哭着,蒙塔格明白了这是实情。比提想死。当时他就那么站在那儿,并不诚心想救自己,只是那么站着,取笑,讽刺,蒙塔格心想;而这念头足以遏止他的啜泣,让他停下来喘口气。多奇怪,多奇怪啊,居然这么想死,就这么任人拿着武器,而自己非但不缄口保命,反而一个劲儿跟人家吼叫,取笑人家,把人气得发狂,然后……
远方,奔跑的脚步声。
蒙塔格坐起身子。我们离开这儿。快,起来,起来,你不能坐着!但他仍在哭泣,必须等它结束。此刻,哭泣渐止。他原本无意杀死任何人,甚至比提。他的肉紧箍着他,收缩,仿佛被浸在酸性液体中。他作呕。他看见比提,像一支火把,在草地上抖动,寂然。他咬自个儿的指关节。对不起,对不起,天,对不起……
他想把一切拼回原样,恢复数天前的正常生活模式,回到筛子和沙子、丹汉牙膏、飞蛾呢喃、火星、警报和任务之前的生活,短短数日之间发生了太多事件,就算以一辈子而言,也太多了。
巷子另一端脚步声杂沓。
“起来!”他告诉自个儿,“妈的,起来!”他对那条腿说着,站了起来。那种痛是长钉锥入膝盖骨的痛,过后只是缝纫用的针,再接着是一般用的安全别针,而等他又蹦蹦跳跳了五十步,手握篱笆的长条板时,那种刺痛就像有人洒了一锅烫水在那条腿上。那条腿终于再度属于他,他原本担心奔跑会扭断松软的足踝。此刻,把夜色全吸入他张开的口中,再把它的苍白吐出,将黑暗沉甸甸地净留在他自己体内后,他以稳定持续的小跑步出发了。他双手捧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