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处于昏迷状态,在朦胧中继续与儿子说着话,责备他信写得那么简短。她醒来,理一理他身上被风掀开的头巾。
多好呀,他们俩在一起,没有谁来打扰他们。谁也不爱他。大家都说,他长得不帅,他的厚嘴唇老噘着,他行为古怪,脾气,bao躁,心胸狭窄。谁也不爱她,所有亲属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是缺点……我不幸的孩子,羞怯的、笨拙的、善良的儿子……只有他一个爱她,如今,在夜晚,在墓地,他一人同她在一起,他永远不会丢下她不管,当她成为一个谁也不需要的老太婆时,他还爱着她……他对生活是多么的不适应。他从来不会提什么要求,他腼腆,令人好笑。女教师说,他在学校里成了大伙取笑的对象,大伙戏弄他,使他忍无可忍,于是他哭了,像个小孩子。托利亚,托利亚,别把我一个人拋下。
后来天亮了,通红冰冷的反光在伏尔加河左岸的草原上空明亮起来。一辆卡车怒吼着驶过公路。
神志不清消失了。她坐在儿子的坟丘旁。托利亚的身子埋在土里,他不在了。
她看见自己肮脏的手指和乱扔在地上的头巾。她双腿麻木。她感到她的脸弄脏了,嗓子眼儿发痒。
的战士结束工作离去了。太阳也打算落山,坟堆上胶合板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四周只剩下柳德米拉孤单的身影。
她想,得把托利亚的死讯通知亲人们,通知在劳改营的他的父亲。一定得通知父亲。通知他的亲生父亲。手术前托利亚想到了什么?怎么喂他吃东西,使小匙?他是否侧身或仰面哪怕稍许睡了一会儿?他喜欢喝柠檬水和糖水。他现在是怎么躺的,给他理发了吗?
也许,由于无法忍受的心灵上的痛苦,四周的一切变得越来越黑暗。
她将经受无限期痛苦的想法突然向她袭来,维克托将死去,她女儿的儿孙们将死去,而她将一直感到痛苦。
当忧愁的感觉变得如此无法忍受,使她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时,现实世界和活在柳德米拉心中的世界间的界限重新消失,永恒在她的爱面前退却。
她对一切都冷漠了。要是现在有谁告诉她,战争结束了,或是她女儿
她想,为什么要把托利亚的死讯告诉他的亲生父亲,告诉维克托和所有亲人,要知道也许什么还不清楚。最好再等等,也许一切还将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她悄悄对自己说:
“你对谁都别说,还什么都不清楚,一切还将好起来。”
柳德米拉用大衣下摆遮住托利亚的脚。她摘下头巾盖住儿子的肩。
“天哪,不能这样,为什么不给床被子,哪怕把脚盖上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