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德米拉跪下,轻轻地免得惊动儿子,扶正写有他名字的木牌。每当她送他去上学,理一理他上衣领子时,他总是不高兴。
“我来了,可你大约在想,怎么妈妈不来啊……”
她小声说着,害怕被墓地栅栏后面的人听见。
卡车在公路上疾驰,昏暗的低吹雪卷扬升腾,沿着柏油路盘旋飞舞……提着牛奶桶的卖牛奶女人走着,扛着口袋的人们走着,把军靴踩得咯吱直响,穿着棉衣戴着士兵棉帽的中学生们跑着。
但充满运动
,这次是三个人一起抽。司务长走到他们跟前,温厚地说:“伙计们,我们都在抽烟,那谁来替我们干活?”
他们默然吐出三团烟云,然后那个有打火石的战士说:“你也来抽支吧,你听,卡车来了,我根据发动机声音就能认出它来。”
三十三
柳德米拉。尼古拉耶夫娜走近坟丘,读着胶合板上自己儿子的名字和他的军衔。
她清楚感到,她头巾底下的头发开始颤动,谁的冰凉的手指在慢慢地抚摸它们。
旁边、右面和左面,直至栅栏边是一大片这样灰剥剥的坟头,没有青草,没有鲜花,只有根从坟丘土中拱出的细直的木杆。细杆顶端有块写着人名的胶合板。胶合板多极了,它们千篇一律,密密麻麻,让人记起那一行行在田野上抽苗的庄稼她终于找到了托利亚。多少次,她拼命猜测,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她的孩子靠在战壕的墙上会不会打吨,他是否在行军,是否一手拿缸子一手拿糖块在一口口喝荼,他是否在炮火下顺着田野奔跑……她想紧靠着他,他需要她,她要往缸子里给他倒茶,要对他说“再吃点面包吧”。她要替他脱鞋,洗净他磨破的脚,要把围巾给他围在脖子上……但每次他都消失不见,她无法找到他。如今她找到了托利亚,但他已经不再需要她。
远处可见g,m前带花岗石十字架的坟墓。墓碑耸立着,有如一群谁也不需要、对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的老人。有的往一边倒塌,有的软弱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天空仿佛变成真空,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它那里抽走了空气。头顶是一片充满干燥尘埃的旷宇。从天空中抽走空气、无声无息、威力强大的抽气机一直工作着,工作着。对柳德米拉来说不仅天空不复存在,信心和希望也不复存在。在没有空气的巨大旷宇中只剩下一座冻成一团的灰土包。
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母亲、娜佳、维克托的眼睛、战报,都已不复存在。
有生命的变成无生命的。整个世界上活着的只有托利亚。但四周多么岑静。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