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得很清脆,很响亮,依然是年轻时候的声音,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年轻时的声音太陌生,所以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露出好笑和惊讶的神气,就好像在听别人唱。
还有一个黑头发的老头子,把眉头皱得紧紧的,很认真地听着这支倾诉爱情和爱的痛苦的歌儿。
是的,能听到歌声是很愉快的,这样的美好而可怕的时刻,像这样把站长、战地面包房的驼夫、更夫、门卫,将加尔梅克人、俄罗斯人、格鲁吉亚人联结成一体的时刻,是令人愉快的。
那个黑头发老头子等到老更夫把倾诉爱情的歌儿一唱完,又皱了皱深锁的眉头,慢慢地、无腔无调地唱了起来:
我们要打倒旧世界,把旧世界的灰烬从我们的脚上抖干净……
……是啊,是啊,是啊……”
“尼古拉,咱们走,”斯皮里多诺夫说,“上我家里去。我现在没有别的家了。就这儿是我的家。”
油灯的亮光照不亮摆满了床铺、橱柜、电话机、玻璃瓶和一袋袋面粉的地下指挥所。在贴墙的板凳、床铺、箱子上坐的都是人。在窒闷的空气中回响着嗡嗡的说话声。
斯皮里多诺夫给各人的玻璃杯、茶缸、饭盒盖子里斟满酒精。大家都安静下来,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注视着他。这种目光深沉而严肃,毫无担心的意味,只有信任:相信他的公正。
克雷莫夫打量着在座的人的脸,心里想:“最好格列科夫也在这儿。最好也给他斟一杯。”可是格列科夫已经饮完了他应该喝的酒。他不能在人世上再喝了。
党委书记大笑起来,摇晃起脑袋,斯皮里多诺夫也边笑边摇头。克雷莫夫也笑了笑,向斯皮里多诺夫问道:
“这位老头儿大概以前是孟什维克吧?”
斯皮里多诺夫完全了解安德列耶夫的情况,他当然也可以对
斯皮里多诺夫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克雷莫夫心想:“这一下糟了,他要像普里亚欣那样发表长篇大论了。”
可是斯皮里多诺夫拿酒杯在空中画了一个“8”字形,说:
“来吧,伙计们,干杯。祝大家节日快乐。”
玻璃杯叮当响,铁茶缸叮当响,干杯的人哼哧着,还把头直摇晃。
这儿有各种各样的人,国家在战前把他们安插在不同的地方,他们没有聚在一起饮过酒,没有互相拍过肩膀,没有说:“喂,你听着,我来对你说说。”但是在这里,在炸毁的发电站和燃烧的土地下面,却产生了纯正的兄弟情谊,为了这种情谊不惜牺牲生命。担任夜间打更的一个白发老头子唱起一支古老的歌儿,在g,m前察里津的一家法国工厂里,小伙子们很喜欢这支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