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救出了不少作家、明星和名人,日兵防不胜防,不得不找孙兴社支援,派弟兄在海边巡查和站岗,陆南才暗暗嘱咐哨牙炳能放水便放水,睁一眼闭一眼,既因为都是同胞,更因为他判断日军再厉害亦难永久占领香港,无论时间是长是短,战争总会结束,今天多留一线人情,等于在灶底多留一瓢米粮,日后的稳当便多一分。
在占领的岁月——不,沦陷的岁月——里,时间感觉特别缓慢,恍恍惚惚,陆南才的日子过得像梦游,每天把心绷紧,应付日兵的苛索要求,提防他们随时翻脸,但又得让心一天比一天变得挫钝麻木,日军吩咐什么便干什么。于是不断提醒自己,这是梦,这只是梦,会醒的,会的,当我转醒的时候,我的臣将躺在旁边。
张迪臣仍在马头涌集中营里,没法跟外面通讯。陆南才唯有继续透过哨牙炳固定买通日兵守卫,把香烟、洋酒、罐头等往里面送。哨牙炳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陆南才事无大小都交代他办,但近日觉得哨牙炳对他的态度变了,说话时眼神闪躲回避,笑容亦显尴尬。陆南才暗想,是鸠但啦,只要一天没被当面拆穿秘密,一天便得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演得够久,演到大家都忘了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了沦陷翌年的九月中旬,一天傍晚,邮差送来一封明信片,让陆南才怀疑自己掉进另一个梦境。明信片正面盖了两个印号,“俘虏邮便”和“香港占领地总督部检阅济”,背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几行英文,都是大楷,陆南才瞄见最下方的“Davidson”署名,愣住了,双手微微发抖,强迫自己用力捏一下明信片,让手指头摩擦纸面,证明眼前非梦,又仿佛那薄薄的明信片便是张迪臣的脸孔,他轻轻抚摸,一股温暖传入手心。冷静下来,陆南才仔细辨认明信片上的其他字,只认得“Fine”“Hope”“ThankYou”等几个英文,连忙赶到欢得厅找仙蒂,她英文好,肯定读得明白。
仙蒂这晚凑巧穿了一袭玫瑰红的凤仙装,有过年的喜庆气氛,捧着明信片看过一遍,笑道:“恭喜你,南爷,这是情话绵绵的情信呀。”
陆南才瞪她一眼,道:“别搞搞震。快说,他写什么!”
仙蒂一字一字地读,然后向他一字一字地翻译道:“亲爱的才,我仍然活着……”
“他写亲爱的?”陆南才把她打断,惊问,“有人检查啊!写得这么肉麻,被发现了,怎么办?”
仙蒂啐道:“唉哟,别紧张!鬼佬写信,不管收信者是谁,都用Dear起头,这是惯例,你咪咁大乡里,他们就算写信俾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