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坦率而和善。这令我有些意外。女性家长应该心思错综复杂、充满仇恨才对。我一直担心该怎样介绍我的女友,因为安问我有没有丈夫和小孩。但女友的事必须表明。
“你的意思是,你不和男的交往?”她说。
我想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这没有问题啊。”安说。
“我也觉得。”加里说。
开晾衣绳的缠绕——零下的气温洗衣,展现了真正的乐观——走来的,是我母亲。
她身子娇小,双眼明亮,笑容开朗。
见到她我非常开心。“我以为在你来之前能把衣服洗完。”这是她讲的第一句话。
换了是我也会这么说。
安对我的生活有所了解。我寄给她《橘子》的DVD,差不多是说“这是你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她为温特森的世界感到忧伤,我另一个母亲浮夸的疯狂也令她难过。“对不起,我离开了你。我不想那么做,你知道的,对吗?我没钱,也没地方可去,皮埃尔不想养别的男人的孩子。”
等等……事情不该是这样……事情应该如此:
我决心告诉温特森太太我恋爱了。我已经不在家住,但我希望她理解我的感受。我即将前往牛津,距离谈到“快乐还是正常”也过了一段时日。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逐渐了解到时间并不可靠。“给它一点时间”“时间能治愈一切”之类的老话还取决于那是谁的时间。温特森太太活在末世,通常的时间对她没多大意义。她仍在为错误的婴儿床愤愤不平。
她正用巴素擦铜水擦拭煤斗。她已经擦亮了壁炉台上的飞鸭和鳄鱼胡桃夹子。我不知该怎么开场,只是张开嘴巴,我说:“我觉得我注定会爱上女人,就像现在这样……”
霎时间,她大腿静脉曲张的血管爆裂开了。血液如喷泉一般喷涌直上,冲到天花板,绛红水花飞溅。我抓起擦铜布,试图止血……“对不起。我不想要你难过的……”这时她腿上的血管又爆开了。
现在
我料想到了……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对加里而言,刚见面的同母异父的姐姐一进门就痛斥他已故的爸爸,这未免不公。
我不想让她难过。“我不在意。”我说。
后来,我对苏茜复述这句话时,她笑得停不下来,她确定这是世上最不恰当的回答。“我不在意?就把我放在台阶上等福音营的面包车经过。我不在意!”
可是,这是真的……我不在意。我一点也不怪她。我认为她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我是她抛出船外的瓶中信。
我也知道,真的知道,温太太也给了我她能给的——那是一份黑暗的礼物,但并非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