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天会回来的,康妮会的。她每次都回来。”
说得没错。她每次都回来。我从没问过她去了哪里,至今仍不知道。我也从没吃过牛奶蛋羹。
阿克灵顿的街角小店相当多。他们在一楼门面房开店,自己住在楼上。有面包店、馅饼店、蔬菜店,还有卖罐装糖果的店。
最好的那家糖果店是两位女士开的,她们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情侣。其中一位很年轻,较年长的那位常年戴一顶羊毛巴拉克拉法帽——不是遮盖全脸的那种,但仍算是巴拉克拉法式的帽兜。她嘴上汗毛浓密。那年头很多女人都留着嘴上的汗毛。我从没见过有谁剃毛,我自己也未曾想过除毛的事,直到我以几近狼人的面貌出现在牛津。
我猜想母亲看过一九六八年的电影《修女乔治的双重生活》
。我用刺刀杀了六个。子弹都给了军官——没给我们——他们说:‘我们没子弹,捆上你们的刺刀。’”
诺曼底登陆。我爸活了下来。他的朋友们无一幸免于难。
在前一次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基钦纳伯爵[10]相信,呼朋唤友参军,战斗力更强。阿克灵顿最终派出七百二十人——“阿克灵顿伙伴”——前赴法国塞尔。他们在我家那条街尽头的山丘上受训,出征当英雄。一九一六年七月一日,索姆河战役将他们送上前线,一排排坚定前行,毫不动摇,倒在德军的机枪扫射之下。五百八十六人死伤。
旧货店里,我们坐在收音电唱机旁。旧货商给我看一首诗,讲述的是一名死去的战士。他说诗是威尔弗雷德·欧文所写,那是一位一九一八年阵亡的年轻诗人。现在我知道诗的开头,当时不知道……但我无法忘怀结尾……
而他眼中/寒星照耀,久远而荒凉/在不同的天空。[11]
我常常夜晚在外——在回家途中或被锁在门外——因此花了许多时间仰望星星,思索在阿克灵顿以外的地方,它们看起来是否相同。
我母亲的眼睛好像寒星。她属于不同的天空。
有时候,她整夜不睡,等待街角小店清晨开门,再回家做牛奶蛋羹。牛奶蛋羹的早晨令我紧张。我放学回家,家里不会有人——爸爸上班,她搞失踪。于是我会绕到后巷,翻过墙,看看她有没有开着后门。如果她是搞失踪,通常会留个门,牛奶蛋羹用布盖着,布上放一点钱,让我去店里买个馅饼。
唯一的问题是,门都锁上了,也就是说我带着馅饼回来时得再爬一次墙,并期望翻墙时不会把饼压碎。洋葱土豆馅的我自己吃,洋葱肉馅的留给爸爸回家吃。
街角小店的人向来都知道她搞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