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身上有瘀伤。爸爸面露窘色。
我开车带他出门,驶向鲍兰山谷。他喜爱兰开夏郡的丘陵和山谷——我们俩都喜欢。他年轻力壮时,常让我坐在脚踏车后架,骑大约十英里路到彭德尔山,然后我们散一整天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他从不多话,笨嘴拙舌的,而我妈和我辩论争执起来则是伶牙俐齿、唇枪舌剑。但我猜想是温特森太太耶和华式的会话风格——实则是一场毕生的独白——使他变得比天性更为沉默。
我问他摔碎的陶器是怎么一回事,约莫半小时他一言不发,然后他哭了。我们从保温瓶里倒了些茶来喝,接着他开始谈论战争。
他参加了诺曼底登陆。他所在的是第一波强攻部队。他们没有弹药,只有刺刀。他用刺刀杀了六个人。
.劳伦斯的话来说,“轻拍”她们一记,要她们安分。女人打男人比较少,倒也不至于没听过,如果男人犯下以一般道德观看来“活该”的事——醉酒、沉迷女色、拿家用钱去赌博——那么他们也甘愿挨揍。
小孩多数日子都被父母赏巴掌,挨揍较少见。小孩之间成天打架,不分男孩女孩,我从小到大都不在意皮肉之苦。我打过以前的几任女友,后来我意识到这是不可以的。即使是现在,我发火时也想要挥拳把触怒我的人击倒在地。
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知道,我也花了很多时间理解自己的,bao力。我的,bao力还不是花拳绣腿。有些人绝无可能杀人。我不是那类人。
了解这件事是好的。最好要了解在极度刺激之下你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藏着什么,能够做什么,可能做什么。
我父亲与第二任妻子结婚几年后开始打她。莉莲打电话到我科茨沃尔德的家说:“你爸开始摔东西了。我也摔了几样回去。”
他们当时还住在一栋养老院的平房里,不像会发生家庭,bao力的地方,况且我爸已经七十七岁了。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摔什么东西?假牙?
我知道在我父母皈依基督之前,他打过我母亲,我也知道母亲和她的母亲曾遭我外公毒打,但从小到大,爸爸只有在我母亲的指令之下才会打我。
第二天,我历时四小时来到阿克灵顿,爸爸被支开去买炸鱼薯条了。莉莲为我泡了一杯茶,用塑料杯端给我。屋里到处是破碎的陶器。
“我的茶具,”莉莲说,“成这样了……花我自己的钱买的,不是他的钱。”
她很气愤,尤其因为温特森太太一生都在收集皇家阿尔伯特牌瓷器,陈列柜里存放着一套讨人厌的怀旧餐具。莉莲说服爸爸卖掉那套餐具,重新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