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说。
「我才不要留下来陪你们玩。」他想说,但是说不出口。他动不了。他没办法看任何一个人的脸,只能看著自己的手,他有疤的左手,他正常的右手。同时安迪在他上方开口了。他们已经观察他好几个星期——桑杰一直在观察他白天吃了什麽,每天记录下来,理查德则进入他的公寓检查冰箱裡的食物。「我们把体重减轻的程度分为十级。」他听到安迪说,「体重减轻百分之一到十是第一级。体重减轻百分之十一到二十是第二级。第二级就要考虑插上喂食管了。这个你知道的,因为你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光凭目测,就知道你至少在第二级。」安迪说了又说,他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是没有眼泪。一切错得太离谱了,他心想;怎麽会错得这麽离谱?他为什麽完全忘记和威廉在一起的自己是什麽样子?好像那个人也跟著威廉一起死了,留下来的是原始的他,但这个人他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在处理自己的人生上太无能了,儘管那是他不由自主被安排出来的人生。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到哈罗德凝视著他,看到哈罗德在哭,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一直看著他。「哈罗德,」虽然安迪还在讲话,但他说,「放了我吧。让我解除对你的承诺。别再逼我这样过下去了。别再逼我继续了。」
但是没有人愿意放了他:哈罗德不肯,其他人也不肯。反之,他们把他抓起来带去医院,到了医院,他开始反抗。这是我最后的战役,他心想,于是他反抗得比以前都厉害,就像小时候在修道院那样,变成修士们总在骂的那种恶魔,不断哭叫,对哈罗德和安迪的脸吐口水,拔掉手上的静脉注射管,在床上翻跳著,设法抓破理查德的手臂,直到最后,一名护士一边诅咒,一边拿著针筒给他打了镇静剂。
他醒来时,发现双手的手腕被皮带绑在床上,他的义肢被拆掉了,衣服也不见了,锁骨下方贴了一块棉片,他知道裡头插了一根注射管。同样的事情从头再来一遍,他心想。又是一样,又是一样,又是一样。
但这一回不一样了。这一回他没得选择。这一回他被插了喂食管,从腹部插进去,通到他的胃。这一回,他被迫回去看娄曼医生。这一回,每次都有人监视他吃饭。理查德看著他吃早餐。桑杰看著他吃午餐。如果他加班,桑杰也会看著他吃晚餐。週末由哈罗德负责看守。他吃过饭后一小时才能去洗手间。他每个星期五都得跟安迪碰面。他每个星期六都得跟杰比碰面。他每个星期天都得跟理查德碰面。另外,哈罗德随时要求,他就必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