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亮中。帕维尔修士对赫德嘉的兴趣不如对她的老师尤塔来得大,尤塔弃绝了物质世界,关在一个小房间裡苦修,不再关心活人,活著却犹如行尸走肉。「如果你不听话,就会变成这样。」帕维尔这样说,害他吓得要命。修道院有个小小的工具小屋,黑暗而寒冷,裡面乱七八糟地塞著一些看起来很可怕的铁器,每个尾端都是尖刺或矛,还有长柄大镰刀。帕维尔修士告诉他尤塔的故事后,他就想像自己被关进那个工具小屋,给他的食物只够勉强存活,然后他会一直活下去,几乎被遗忘但又没被完全忘记,快要死但还没死。即使尤塔都还有赫德嘉做伴,他却一个伴都没有。他一直很害怕,很确定这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
现在他躺在床上,听著那首古老的德语独唱曲在他耳边低吟。「我逐渐被世界遗弃,」他低声唱起来,「我已浪费了太多光阴。」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傻,却还是没有办法逼自己吃东西。吃东西这件事现在令他厌恶。他真希望无慾无求。他想像自己的人生是一小片肥皂,使用到只剩下光滑的一片,像薄薄的、尖端圆钝的箭镞,每一天都被磨蚀掉一些。
而这时,还有他不愿向自己承认、但是意识到了的想法。他无法打破对哈罗德的承诺——他不会的。反正,如果他停止进食,如果他不勉强自己,最后他照样会死。
通常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戏剧化、有多自恋,而且每天至少都会痛骂自己一次。但事实上,他发现如果不借助道具,他越来越想不起关于威廉的种种细节:如果不先听一下他保存的语音留言,他就想不起威廉的声音是什麽样。如果不先去闻一下威廉的衬衫,他就想不起威廉的气味。他担心自己的悲恸不是为了威廉,而是为了他自己的人生:如此渺小,如此毫无价值。
他从不关心自己死后的遗赠,至少不觉得自己关心。幸好是这样,因为他什麽都不会留下:没有建筑物、画作、电影、雕塑。没有书。没有论文。没有人:没有配偶或子女,大概也没有父母,而且,如果他继续这个样子,也不会有朋友了。就连新的法律都没有留下。他没有创造出什麽,也没有製作出什麽,除了钱:有的是他赚来的;有的是别人给他,以补偿夺走威廉的损失的。他的公寓会归还给理查德。其他财产会送掉或卖掉,得到的钱捐给慈善机构。他收藏的艺术品会捐给博物馆,他的书会捐给图书馆,他的傢俱看谁想要就给谁。最后他就像不曾存在过。他有种感觉,即使很不愉快,但在那些汽车旅馆房间裡的时候,是他最有价值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