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姆就离开了。他和威廉把书架漆成亮红色,把他们的书放进去。下个星期天一早,马尔科姆又跑来了,一脸坚定。「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说,然后把包包放在地上,拿出一把弓锯,开始锯那个书架。他们两个人一直朝他大叫,最后他们明白无论帮不帮忙,马尔科姆都非改不可。于是书架又被搬到屋顶上,弄好后才被搬下楼,这回很完美了。
「我常常想到这件事,」他说,其他人认真听著,「因为这充分说明了马尔科姆对他的作品有多麽认真,而且他是多麽力求完美,多麽尊重材料,无论那是大理石或三夹板。但我觉得,这件事也充分说明他有多尊重空间,任何空间,即使是唐人街一户糟糕透顶、无药可救、令人丧气的公寓,即使是这样的空间,都应该受到尊重。
「这也充分说明他是多麽尊重他的朋友,他多想让我们所有人住在他为我们设想的空间裡:就跟他心中想像的宅邸一样美观、生气勃勃。」
他暂停下来。他想说的是(但不认为有办法说出来),那天他们两个把书架从楼顶搬下来时,他正好在浴室裡,要把油漆和刷子从水槽底下拿出来,无意间听到威廉在抱怨很麻烦,马尔科姆回答道:「威廉,如果我让这书架就这样凸出一块,他有可能因为绊到而摔倒,」马尔科姆那时低声说,「你希望这样吗?」
「不,」威廉暂停了一下说,口气很羞愧,「不,当然不希望。你是对的,马尔。」于是他明白,马尔科姆是他们之中第一个认清他是残障者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早。马尔科姆一直意识到这一点,但从来没有害他不自在过。马尔科姆只是想让他的人生轻鬆点,他却因为这一点而怨过他。
他们那天晚上离开时,欧文先生把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裘德,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他问,「我晚点会请门罗开车送你回去。」
他非答应不可,于是叫理查德自己开车回格林街。有一会儿,他坐在客厅裡,只有他和欧文先生,马尔科姆的母亲、弗洛拉和她的先生、小孩都还在餐厅裡。他们聊著他的健康状况、欧文先生的健康状况,聊哈罗德,还有他的工作。接著欧文先生开始哭了。他站起来,到欧文先生旁边坐下,一手犹豫地放在老人的背部,觉得尴尬又难为情,感觉几十年的时光就在他手底下溜走了。
在他们的成年时期,欧文先生一直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他的高个子、他的沉著、他大脸上坚定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摄影家爱德华·柯蒂斯[15]照片裡那些美洲原住民,他们四个私底下都喊他「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