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时候,吕西安会看著他。「导师?」他说,「我太年轻了,没办法当你的导师!」有时候吕西安什麽都不问,只是兀自没头没尾地说起话,他得等到有够多的线索,才能判定自己被指派的角色并适当地响应,可能是吕西安某个女儿很久以前的男朋友,或是一个大学同学、在乡村俱乐部的朋友。
在这些探访时间裡,他得以瞭解许多吕西安的早年生活,超过了他中风前曾透露过的。吕西安不再是他原来认识的那个人。眼前的这个吕西安糊涂而平凡,整个人毫无稜角,平和得像个鸡蛋。就连声音也不同了,没了以往那种滑稽的低沉沙哑,以及总是暂停、等众人大笑完的习惯;他特有的组织句子的方式,每一段前后都会夹一个笑话,但其实不是笑话,而是披著笑话外衣的侮辱,这些也全不一样了。早在他们当年一起工作的时候,他就知道办公室裡的吕西安跟乡村俱乐部裡的吕西安不一样,但他从来没看过另一个吕西安。现在,终于,他看到了;因为现在只有一个吕西安。这个吕西安会聊天气、高尔夫、驾驶帆船,还有税,不过他讨论的税法是二十年前的。这个吕西安从来不问他的事情:他是什麽样的人、做什麽工作、为什麽有时候他会坐轮椅。吕西安讲话时,他就听著微笑点头,双手握著那杯逐渐变凉的茶。当吕西安双手颤抖时,他会伸手过去,把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裡。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有用:以前威廉都会握住他的双手,跟著他一起呼吸,让他平静下来。吕西安流口水时,他会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掉那些口水。然而跟他不一样的是,吕西安对于
下,」吕西安愉快地说,好像他们是在鸡尾酒会上碰到的,「我是怎麽认识你的?」
「你是我的导师。」裘德告诉他。
「啊。」吕西安应了一声,之后便陷入沉默。
头几个星期,他设法让吕西安想起以前的人生:他会谈起罗森·普理查德律师事务所,谈起他们认识的人,还有他们老在争辩的那些案子。但接下来他才明白,他自己愚蠢地抱著希望,一直误解吕西安脸上的表情,他本来以为那个表情是思索,但其实是害怕。于是现在他不会跟吕西安介绍过去,或至少是他们共同的过去。他改让吕西安引导谈话,儘管他不明白吕西安提到的一些事情,他还是保持微笑,设法假装他知道。
「你是谁?」吕西安问。
「裘德。」他说。
「那麽,提醒我一下,我是怎麽认识你的?」
「你是我的导师。」
「啊,在格罗顿!」
「是的。」他说,设法微笑。「在格罗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