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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躺下不动。如果空气仍从我们的呼吸孔里进进出出,这就叫作睡觉;如果没有,这就叫作死亡。当一个人到达了死亡的境界时,人们就为他举行一次餐会,演奏音乐,提供花卉和食物。假如这个得到如此殊荣的人是完整的,人们就给他穿上体面的衣服,放进地上的一个低坑里,或是用火烧掉。如果他们死于爆炸,或过了很久才被溺死,他们就会分崩离析。
这些习俗是最难向陌生人解释清楚的。我们的一些访客,尤其是年轻人,他们从没听说过死亡,对此满腹狐疑。他们认为死亡不过是我们的又一种幻觉而已,我们的镜子会捉弄人;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食物和音乐,人还会悲伤。
但你会理解的。你们之中也一定会有死亡。
——可以向其中发射各式各样的子弹——都能叫他们手舞足蹈。
我自己——我是个洞穴人——不必担心爬不过带刺的铁丝网,或是被拉链夹住。对于这点,我感到十分宽慰。
但是,关于我们的身体形状,就说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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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王国本身,我就从日落说起吧。红彤彤的日落往往持续很久,荡气回肠,富丽堂皇却又郁郁寡欢,你甚至可以说,它具有交响乐的气质,与其他国家短暂而乏味的日落形成了鲜明对照,后者还不如一个电灯开关有趣。我们为我们的日落感到自豪。“来吧,看看日落。”我们互相说着。于是每个人都冲出门来,或是冲到窗口。
我们的国家幅员辽阔,人口稀少,因此,我们对空荡荡的地方心存畏惧,同时又需要它们。大片国土被水笼罩着,因此我们对倒影、突如其来的消失、一物化作另一物等现象颇感兴趣。不过,另有大片国土被岩石覆盖,因此我们相信命运。
夏天,我们几乎是赤裸着身子躺在炎炎烈日下,用脂肪盖住皮肤,试图让自己变成红色。然而,当太阳在空中耷拉下脑袋,变得无精打采时,即便是在中午,我们如此钟爱的水也会变成一种白白硬硬的东西,把地面都遮住了。到那时,我们就隐蔽起来,变得懒洋洋的,大部分时间藏身在墙缝里。我们的嘴巴缩了水,我们的话变少。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们许多树上的叶子都变成血红色或金红色,比那些无休无止的绿色灌木要明艳百倍,更具异国情调。我们觉得这种变化美极了。“来吧,看看树叶。”我们这么说,然后跳上会动的车辆,来来回回地驾驶它开过生有血色树木的森林,眼睛紧贴着窗玻璃。
我们是一个有变形物的国度。
任何红色的东西都令我们心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