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前出口等待那个裹得层层叠叠的女人,等到快放弃了,那女人才终于现身。她的眼睛也被布蒙上了,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中,她的身形俨如一只桶。她叫安努斯卡跟着她,安努斯卡就跟着。她累极了,坦白说,完全没有一丝气力,巴不得就地而坐,随便坐在哪儿都行。她们走过盖在挖开的大坑上的木板桥,走过贴满海报的锡管围栏,然后走进一条地下甬道。她们在狭窄的走廊里走了一会儿,里面倒是很暖和,挺舒服的。那女人指了指地板,示意安努斯卡可以睡在那块地方,安努斯卡就和衣躺下,一躺下就睡着了。如同她长久以来所盼望的,她睡得很沉,脑海空空,没有一个念想;闭着眼睛时,唯有刚才走在逼仄走廊里的画面再现了一下。
黑漆漆的房间,里面有一扇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门敞开着,那个房间是明亮的。这儿有一张桌子,人们围坐在桌边,都把双手摊放在桌面上,都坐得很挺直。他们就那样坐着,在万籁俱寂中凝视对方,谁也不动。她敢发誓,那个戴工人帽的男人也在其中。
安努斯卡睡得很安稳。没有什么事情吵醒她,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床板的吱嘎声,没有电视机的声音。她睡得像块岩石,抵住了顽固的海浪不停的冲击;她睡得像棵倒下的树,已被苔藓和漫生的蘑菇覆盖。就在醒来前的片刻,她还做了个有趣的梦——梦见一只印着小象和小猫的图案、色彩鲜艳的化妆包,她用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接着,她突然放开手,但小包没有掉落,竟然悬空在她的双手之间,安努斯卡还发现,自己不用碰它就能翻转它。她可以用意念移动它。这真是太让人喜悦的大发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体验过这样的快乐了,事实上,从童年时代起就不曾有过。于是,她醒来时心情很好,也看清楚了:这儿根本不是她昨天以为的那种废弃的工人宿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锅炉房。所以,这儿才这么暖和。她睡在平铺在堆煤边的一方纸板箱上。还有一张报纸,上面搁了一小段很不新鲜的面包,配了足量的红辣椒和猪油。她猜想是嘉丽娜给她留的,但她暂时不想碰吃的,她要先去没有门、恶心人的厕所里轻松一下,再想办法把手洗干净。
啊,这感觉多好啊——好得不可思议——跻身人群,慢慢暖和起来。大衣和毛皮释放出各家各户的气息——油腻,清洁剂,香水。安努斯卡穿过转门后就放任自己随波而行,一天中的第一波人潮。这次上的是加里宁-太阳线的列车。她站在月台上,感受到地下的空气是那样温暖。车门刚打开,安努斯卡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