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进了车厢,挤在人与人之间,因而无须去拉扶手。列车转弯时,她就顺势倾斜,像小草在众多小草中摇曳,像刀刃在谷穗中摆动。到了下一站,还有人上车,哪怕实在是挤不进了。安努斯卡微微闭起眼睛,觉得自己的双手好像被抓牢了,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极尽爱意地拥抱自己,用亲切的手爱抚般的摇晃自己。然后,突然之间,他们到了某一站,很多人都下车了,余下的人只能重新靠自己的腿脚站立。
快到终点站时,车上几乎没人了,她看到了一张报纸。她先用疑虑的眼神瞪着它——也许,她已经忘了怎样读书认字?——后来才拾起它,紧张地浏览起来。她看到一篇有关模特死于厌食症的文章,z.府已在考虑禁止过瘦的女模特走T台。她还看到恐怖分子的事情——幸好,及时阻止了又一场祸端。在一间公寓里发现了黄色炸药和雷管。她看到了迷途的鲸群搁浅,全都死在了沙滩上。看到了警方追查出了互联网上的恋童癖组织。看到了天气预报,后面几天会越来越冷。看到了:移动性已成现实。
这份报纸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肯定有所篡改——肯定有假。她看到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忍耐,让人感到受伤。安努斯卡的眼里噙满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大颗的泪珠啪塔啪塔落在那些新闻上。就像《圣经》中那些几乎无人注意的页面,劣质的报纸纸张立刻吸干了泪水。
列车行驶到地面路段时,安努斯卡会把头倚靠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看这个城市的每一种色彩,从污脏的白色到黑色。由矩形和不规则的形状、正方形和直角组成。她用目光追随高压电线和电缆绵延,继而望向楼群的屋顶,数一数天线的数量。再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眼时,世界已从一处跳转到了另一处。正是黄昏时分,再一次,重访同一个地点,她看到了低沉的太阳穿过白晃晃的云间,红晕照亮了公寓楼,但只是那么一瞬,几秒而已,也只能照亮楼顶,最高的楼层,俨如巨大的火炬被点燃了。
之后,她坐在月台上的长椅里,背后的墙上高挂着大幅广告。她把剩下的一点早餐吃光了。去洗手间洗漱一番后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下班高峰快开始了。早上坐这条线过来的人们要反向而归了。停在她面前的这列车灯光明亮,几乎是空的。整个车厢里只有一个人——戴工人帽的那个男人。他像绷紧的琴弦般站得笔直。列车启动时,惯性让他摇摆了一下;列车开走了,被地下的黑洞吞了进去。
“我买面包给你吃。”安努斯卡对裹得层层叠叠的女人说道,女人一时间不再晃动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