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丽娜,你在哪里睡觉?”
裹得层层叠叠的女人对她说,地铁关门
背脊之间,都快被挤扁了。她够不到拉环,所以只能靠在陌生人的身体上。然后,人突然变少了,到了下一站,车厢里几乎都空了,只剩下两三个乘客。现在,安努斯卡知道了:有些人到了终点站也不会下车。她独自一人下车,转乘别的线路。但她会透过窗户看别人,看他们在各自的车厢的尽头找定座位,把他们的塑料袋或背包——通常都很旧,麻布的——放在脚边。他们要么半闭眼睛,打起瞌睡;要么摊开某些食物的包装纸,一遍又一遍、口齿含糊地向别人道歉,然后谨慎地咀嚼起来。
她换乘是因为她怕被人发现,或是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她,或是把她铐在什么地方——那将是最糟糕的事。有时候,她会走到月台的另一边,有时候,她走到别的月台;她靠电梯、地道到处漫游,但从不看路标指示,彻底地自由游走。比方说,她去清塘站,坐索科利尼基线,换乘卡卢加-里加站,坐到梅德维德科沃站,再回到城市的另一边。她会在厕所里停一下,察看自己的外表,确保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倒不是因为她觉得有必要(真的不需要),而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因为衣冠不整而被那些守卫电扶梯、坐在玻璃岗亭里的地狱犬揪出来。她怀疑,他们练成了睁眼睡觉的本领。她在小超市买了些卫生巾,几块肥皂,最便宜的牙膏和牙刷。她会在环线上睡一下午。到了晚上,她走台阶出站,那就可能迎面撞上那个裹得层层叠叠的女人——但是,她并不在那里。天很冷,甚至比前一天还冷,所以,又可以回到地下的安努斯卡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裹得层层叠叠的女人回来了,身子在冻僵的腿脚上来回摇摆,依旧骂骂咧咧地喊叫着,听来就像胡言乱语。安努斯卡站在她的视野所及之处,在走道的另一边,但那女人显然没有看到她,沉浸于自己的凄诉悲叹。等到最后,安努斯卡抓住人流中一瞬而过的空隙,径直走到她面前。
“走吧,我给你买面包。”
那女人不喊了,陡然中断了催眠般的咒骂,两只皮手套互相搓了搓,像露天市集里被冻得彻骨寒心的女售货员那样狠狠跺了跺脚。她们一起走去小店。安努斯卡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那女人正忙着吃面包,只是耸了耸肩。但过了一会儿,嘴里还是塞得满登登的,她回答了:
“嘉丽娜。”
“我叫安努斯卡。”
交谈到此结束。当寒气逼得她逃回车站时,安努斯卡又问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