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通常只是碰着彼此的手睡着,这样也还不错。他像搂着妹妹那样搂着她,两人经常畅谈到深夜。
罗伊放下手里的活儿,不再捣鼓陷阱,朝他们走了过来。戴尔芬突发奇想,想做一道伊娃教给她的匈牙利风味炖菜,是一道用红辣椒汁炖肉的汤汁浓郁的菜肴,炖好后舀出来浇在鸡蛋面疙瘩上,表面再倒些酸奶油。正当她转身朝厨房走去时,当下这个画面给她带来一种稍纵即逝的愉悦。这就像伊娃留在世间的礼物——所有会持续下去的美好。爸爸行为端正,西普里安体贴周到,陪着老人下棋或打牌,好让他远离酒瓶。虽然她无比想念伊娃,但同时也如释重负,彻底告别了面对死亡的深刻恐惧和手忙脚乱、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和惴惴不安、长久以来的身心煎熬和悲伤,也不必再忍受在晾衣绳下喝酒的男人和小姑刻薄的嘲笑。现在她可以闻到枫树、松树的芬芳和河里的淤泥味,而不是母牛被解体后血腥的原始气息。她也很享受在这样一个凉爽日子的余晖中,去为家人烹饪美食,而新冰箱里有肉和黄油,苹果箱里有苹果,洋葱箱里有洋葱。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当她感受到当下这些美好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担忧和悲伤?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俯视地窖时的那个情景,尸体仿佛嚅动着嘴巴,一字一句在闪烁的绿光中朝她袭来。
大概是因为,即便那时,她也早已清楚,一切尚未结束。她一定早已明白,苦难永远没个头,他们永远得不到清净。哪怕是现在,就在她心神不定地走向厨房时,就有个鼻青脸肿、浑身疼痛的孩子从家里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他决定跑去找她。她往面疙瘩里又加了些面粉,多打了个鸡蛋,往菜里多切了两个洋葱。还炖上了所有的肉。她就这样毫无缘由地多做了一个人的饭,好像她早就知道,等他认清乡间小径,穿过玉米地、道道沟渠和牧场,他一定会很累。他一定饿坏了,那个马库斯。
第二天上午,戴尔芬一边听小姑抱怨着马库斯,一边仔细端详她的脸,从上面找出了和菲德利斯相像的每一处。菲德利斯的五官就像是按照水准仪和尺子精准排列的,而她脸部的轮廓则是草草勾勒的,每一个五官都偏离了标准位置——冰冷的蓝色眼球在头颅上相隔太远,鼻子更粗短,上嘴唇比下嘴唇薄很多,嘴巴很小,以至于戴尔芬很好奇它是如何做到滔滔不绝,又是如何一口吃下不止一粒豌豆的。她只有这样一寸寸查看这张正在叽叽喳喳埋怨的脸,才能将注意力从她的话上移开。如果这些话钻进我的耳朵,我一定对准她的下巴狠狠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