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创造力的人手中,连面包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吃食也会化腐朽为神奇。大概是机器完成了揉面、烘烤和切割的步骤吧,或者只是美国普通面包师的杰作?大家对此争持不下。面包片在众人手中传看,传到菲德利斯这里时,他细细观察着它细密的纹理,纳闷它是如何发酵的,它切口利落,外面有一层美妙的棕色甚至金色表皮。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艺术品,它的诞生之处一定遵守着一套一丝不苟的严格工序。当天晚些时候,他专程造访了那位街坊,问来寄出面包的城市的名字,记在一张纸片上,后来几个月里都带在身上,直到它从一个传说中奇迹的诞生地变成了现实中的目的地。
菲德利斯拎着一只行李箱,从皇家邮轮“毛里塔尼亚号”上走下来,踏入嘈杂纷乱的纽约海港。行李箱里装满了父亲制作的烟熏香肠,味道让人拍案叫绝。心中的沉静引领他径直穿越刚刚下船的旅客汇集而成的汹涌人潮。那时已是1922年,伊娃的宝宝已经三岁了。他处变不惊的天赋支撑他平安度过了战后物资稀缺的艰难时节,生活的困苦迫使他进入暗流涌动的黑市。现在,菲德利斯的手提箱里拎的东西已掏空他所有家底。家里所剩无几的不值钱的小饰品,包括袖扣和质量上乘的毛料织物,给他换来了船票,让他免于出售刀具。他悄悄藏起的子弹和来复枪让他得以偷猎野猪,这才做出能让他有资本穿越这个新国家的香肠。他只会说一些在船上现学的英语,都和他的目标息息相关——火车、火车站、西方、最好的香肠、屠夫、工作、钱、土地。养家的重任现在完全落在他的肩头,在他看来,则纯粹要靠他沉静默然又不失警醒的能力。
的确,他的安稳中蕴含着一股力量。可双眼却不肯安稳,一刻不停地扫视四周。他的湛蓝色双眸清澈得近乎透明,仿佛头颅透过它们散发光亮。他戴了顶父亲的战前风格的大礼帽,把略带红棕色的浓密金发压得扁扁的,已经需要修剪。不过,胡须却刮得很干净,穿的内衣也很干净。身上那件西装也是父亲的,内袋中装着他需要的所有东西。西装和帽子的材质一样,都是优良的巴伐利亚质地。但他们家族不是巴伐利亚人,其实是生性多疑的南方人,总觉得他们的毛织品做工都没他们自己粗劣。
虽然家里都是手工艺人,是屠宰能手,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却是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家族男性与生俱来的出众嗓音,虽代代相传但并无规律。比方说,菲德利斯的哥哥就没遗传这一天赋,而菲德利斯则具有优美的男高音,自然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