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认识时,契子是在小画廊当事务员。太大太黑的眼睛和太厚的上唇,形成距离美貌很远的不协调脸部造型。可是,那时夕阳西沉,我在近似旧家具店的画廊第一次见到她的脸时,从她身上找到自己长年梦寐以求的一种美。像特纳的“奴隶船”那般燃烧的黑红色的海画为背景,一张火红的女人的脸,那是我在下意识里追求的心象世界。我呆呆地望着她,为眼前的景象感动。我要把这张脸画下来的冲动,变成义务感捆绑住我,使我感动得无法发出任何感叹的声音。
换句话说,我不是跟一个女人,而是跟一个画材结婚。不过一个月,我就发觉这婚姻是失败的。
住在一起以后,契子根本是我想像中的另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契子无疑是个近乎理想的女性。开朗、刚强,从来不对繁忙的家事发怨言——但是,那不是我所要的契子。我所
释放出来,逃离奇妙的凶杀现场。我用力踩油门,在黎明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而归。
打开起居室的门,我同时凝望壁炉装饰棚上契子的肖像画。我站着看,一时无法移开不看画中人的脸。
“契子——”我对肖像喊。只有这张画是契子。艳红的夕阳像火焰般反照,锁住她那微微侧脸看的视线。只有这张脸是唯一真正的契子。现实中跟我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不是真的契子。所以我杀了她。
我跌坐在沙发里。拿出威士忌,正准备斟入玻璃杯里,手一滑,酒瓶掉在地上,混浊的液体流泻出来。出门之前摔破的花瓶碎片,被早晨的阳光反照出细小的光芒。褐色的液体在扩散,迅速的吞灭了碎片的光芒。
一个意念浮上脑际,在新宿的陌生酒店遇害的女人之所以像契子,只有一个理由。
她就是契子。低级酒店的房间里,为男人脱光衣服,赤身露体地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就是契子。这样才能解释那具尸体跟契子一模一样的理由。
可是,若是那样的话,我所杀的到底是谁?
“在你心底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我被遗弃的原因在此。”
两年前,当我突然提出分居时,契子露出我第一次见她时的表情,微微侧脸移开视线说。刚强的契子听到我说“我想暂时一个人做点事”的话时,当然误解为我对她的爱情冷却之故。她用颤抖的手接过我递过去的一束钞票,沉默地走出房间。
从一结婚开始,契子就怀疑我心里面住着别的女人。我在契子以外不住地追求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在某种意义上乃是事实。我里面确实有一个女人盘踞着。因此我不能爱契子。可是契子没有觉察,那是她自己本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