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么想,别人没这么想。”
“咱从剧团到机械厂,天天在一起,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李延生又说,“以后心里有想不开的时候,你就找我,我们还一块儿去‘天蓬元帅’吃猪蹄。”
陈长杰点点头:“能在延津说心里话的,也就剩你一个人了。”
让李延生没有想到,樱桃丧事过去一个月,陈长杰就彻底离开了延津。他有一个舅舅在武汉机务段当扳道工,陈长杰带着三岁的儿子明亮,去武汉投奔了他的舅舅。临走时,也没跟李延生打个招呼。
方家里的私事。有一天,李延生突然听说,樱桃上吊了。上吊为了啥?为了一把韭菜。为了韭菜,樱桃和陈长杰在家里起了争执,陈长杰说,有本事你死去,说完出了门。没想到樱桃在家里真上了吊。樱桃丧事上,李延生前去吊唁,延津有丧家矮半头的习俗,陈长杰见了李延生,跪下磕头。李延生忙把他扶起来。陈长杰拉着李延生的手哭了:
“一言难尽。”
李延生只好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初我不该找樱桃,我们不是一路人,找她就是害她。”
“也不能这么说。”
转眼三年过去,陈长杰来信了,他在武汉又要结婚了,让李延生去武汉参加婚礼。信寄到了延津县副食品公司东街门市部。李延生在门市部读罢陈长杰的信,想起当年和陈长杰在剧团的时候,在机械厂的时候,两人一起吃猪蹄的时候,诸多往事,不看信全都忘了,一看信全都想起来了,武汉不能不去。晚上下班回到家,便与老婆胡小凤商量如何去武汉的事。这时胡小凤不但胸厚,整个身子也厚了一圈;夜里,不再让李延生画脸扮许仙了,自己也不扭动身子了。没想到她听说李延生要去武汉参加陈长杰的婚礼,就吐出两个字:
“不去。”
“老朋友了,不能不去,他在延津死老婆的时候,还跟我说,在延津能说心里话的,也就剩我一个人了。”
“他死老婆娶老婆我不管,我只问你,你去武汉,路费谁出?”
“当然是我出了。
“怎么不能这么说?我们在戏里就是对头,她演白蛇,我演法海。”
“戏里跟生活中,还是两回事。”
这时李延生看到,樱桃灵棚上,写着“早登仙界”四个字。樱桃遗像前,站着三岁的儿子明亮。明亮一身孝衣,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张着眼睛看李延生。李延生对陈长杰说: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先把孩子养大吧。”
“如今全县的人,都知道我把老婆害死了,我在延津没法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