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教书吗?”
“早退休啰。”
讲到这儿,宋琪为我端来一杯热咖啡和一块油黄的起司蛋糕,音量压得很低,俯身说道:“我爸变得愈来愈怪,孤僻得——今年过年,童敏昌来送腊肉,我爸连声招呼都不打,害得我好糗!”
“不会吧?”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坐一会儿,我去书房叫他,就说你来采访,说不定会好一点,试试看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至少我打了电话,跨出了第一步,想到即将与暌违十载的宋老师见面,心里便被一股浓厚的愁绪所笼罩。
从“芳山杂货店”走出来,我又在七十八巷里来回走了几次,抽了两支烟,再剥了三片青箭口香糖进嘴里嚼,像个高中生似的希望把烟味遮掩掉,留给别人较好的印象。
按下电铃的按钮,我立刻把手抽回来,生怕被老旧的东西给电到。玄关纱门被推开的咿呀声勾起了熟悉的记忆,前来开门的是宋琪,她穿了非常正式的浅紫色套装,膝盖以下露出两截套上茶色丝袜的小腿,脚上趿着一双过大的塑胶拖鞋。
“嗨,黄士宏,好久不见了,快十年了吧?”
“刚好十年了。”
宋琪径自往书房走去,木板地依旧发出刺耳的挤压声。蓝布沙发前面的木条地板断裂了一个缺口,好像已经很久不曾有人坐在那儿了。我环顾客厅四周,许多摆设已经大不相同了;直立钢琴倒还在,只是黑色烤漆已经黯淡了,且添了不少刮痕;木壳落地式电视机也还放在同样背墙的角落,电视机上的大同宝宝胸前还是浮凸着两个粉绿色的阿拉伯数字“57”;饭厅里的老吊钟还挂在墙上,分针已经不见了,斑驳的银色钟摆静静垂悬,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上发条。
宋琪走进书房好一会儿了,我无事可做,于是便从背包里取出录音机,装上一卷一百二十分钟长度的空白带子,然后按下录音键试验收音的效果。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从桧木大落地窗望出去,大门左侧的那株圣诞红上有几只麻雀轻灵地跳跃着,吱吱喳喳的鸟语被阻隔在紧闭的玻璃窗外面。冬日午后干爽明亮的阳光自围墙上方斜斜照下,我看见微微颤动的树影在红色的木门上摇曳着。找不到一点声音,我对着收音的麦克风轻轻说了一句:“我是王八蛋。”然后连忙按下
“进来再说,院子变得好乱,我妈过世之后就没人整理了。”
“师母过世了?”
“已经五年了。怎么样,结婚了吗?”
“没有。你呢?”
“我啊,谁要哦?进来再说吧,拖鞋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