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这么忍耐了四十年,这些年间丈夫的小生意有了一点成果,还开了三家分店。这背后当然倚赖糟糠之妻,阿姨能省就省,不分昼夜地工作、照顾家人、做饭、打扫。然后到六十岁那年,她终于忍不住了。
“有一天下了大雨,我就在等这一天。因为下雨的声音大嘛,他不会听到我开门、关门的声音。趁他睡觉,先把事先收拾好的东西从窗户扔到路上,打电话叫出租车。我跟司机说呀,车要停在我家对面的美发店,看到车来了,我把路上的东西捡起来,上车走了。孩子已经长大,都嫁出去了,心里没有牵挂,那个男的后来怎么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阿姨现在住得还算舒服,还好亲妹妹嫁到有钱人家,车站前的大厦就是妹妹家拥
以。”
“那好,我用一下。你是一个人住吗?”阿姨问道,可能是她看我的衣服不多。
我点头回答:“是的,一个人住。”
阿姨看我一眼,继续说:“我也是一个人住。洗衣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来这里洗好,还是自己洗比较划算。买个洗衣机,再加水费和电费,这样算下来一年也是一笔钱呢。”
我附和她,还是来这里洗好,自己买洗衣机,会占地方,坏了还得自己负责,搬家更麻烦。不过,她好像没那么在乎这个话题,边把衣服放进洗衣槽边问:“没结婚?”
这种场合我会很坦白,小铺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对方是女性,又
是和路人差不多的陌生人,跟自己的生活关系不大。“离了,才搬到这附近J
阿姨没有太大的反应,把洗衣粉撒在衣服上,淡淡地说:“我呢,离倒是没离,是逃出来的。大下雨天,离家出走了。”
我就“哦”一声,把身体侧倚着空的大洗衣机,看着阿姨。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面对开始嗡嗡响的洗衣机继续讲自己的故事e
“我是秋田县出生的,老家就在乡下,除了田地啥都没有,那里的年轻人——到某个年龄都会想办法逃走。农家找媳妇很困难,我还在初中的时候,一些人家开始找各种借口来我家看我,比如喝杯水呀、聊天呀。很讨厌,是不是?我高中一毕业就来东京了。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要能离开乡下就行。后来遇到那个男人,我马上答应结婚了。十九岁呢,啥都不懂。结果这男人是个烂货,把人当作奴隶一样,还打我。比如说呀,我在超市买了一个豆沙面包,快过期的,打折后才五十日元。他看到后就打我,说是浪费钱。有时候,我有点不舒服,在榻榻米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跑来使劲踢我一脚。就是这么个男人。但我忍着,为了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