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童给马闯解释道,盐罐窝窝是我们那里的话,锁骨坑的意思,这里。她伸手在锁骨上捏了一把。嬢嬢,你是没见我高中那阵,胖到一百二十多
。
令他失望的是巫童仿佛没听见,只顾看菜单,前几页整幅的彩图,是几个大菜,角落价格处贴了一小块橡皮膏,好像那儿有个伤口似的,涨了价,店家又不舍得印新菜单,新价格用圆珠笔写在橡皮膏上。
巫童心不在焉地抠了几下橡皮膏,马闯小声说,嗨,你抠它干什么?再给人家抠掉了。她就停手了,把菜单一合,说,我其实不饿,从你碗里搛两箸吃就行。
服务员收了菜单,唱道,两碗面!驼着背,脚上带襻的灯芯绒黑布鞋无声擦着地面,慢悠悠走开。巫童一个个拆开薄膜包裹的一次性餐具,马闯拿起剥掉的薄膜,团一团,丢到桌下纸篓里,他把三个圆筒形的白瓷杯排开,斟上热水,妇人伸手拿了一杯。巫童又掏出自己包里的消毒湿巾,把木头桌面揩一遍,她抹到哪里,马闯就把哪里的盘子碗拿起来。妇人的目光跟着她的手看,笑道,你们俩一看就感情特好,瞧做事情这个默契!
马闯笑了一下。店堂里放着琵琶曲子,声音伶伶仃仃的,一个面馆,弄这么雅致,非常有上进心的样子,但曲子不是古调,不是《塞上曲》《阳春白雪》什么的,而是一些当代流行歌曲,用琵琶弹出来,非驴非马,本来有几分姿色的调调也怪里怪气的。
他们索索地喝了几口水,是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巫童抬头对着三人中间的空气软绵绵地笑了好几次,眼光飘来飘去,却不说第一句话。马闯心里对她有点局外人的同情,他知道跟这种“老家人”叙旧的难处,小时确实很熟,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深深浅浅的,到底说什么,怎么说,都不好拿捏,需要摸索。
他还觉得那种笑陌生又眼熟,过一会儿他想起来,是她跟那些筹备婚礼的人借来的,倒也是见贤思齐。
妇人放下杯,杯底磕到桌面,笃的一声,犹如五线谱开头的高音谱号,要引出一篇唱词来,只听她自言自语似的喟道,哎呀,时间真快!小巫童都快当人家媳妇了,太快了。
巫童说,也没那么快,说是明年,谁知道。
妇人沿着自己的话往下讲:我印象里呀,一直还是你那时的模样。我去开家长会,你跟桐桐站在教室门口,给家长们发油印材料。你细眉细眼的,瘦得像根毛衣针,校服在身上晃,就跟毛衣针挑着块布料似的,脖颈底下两个盐罐窝窝能当肥皂盒。最后这句带出了方言口音,她笑,露出一口细小、略见稀疏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