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第三杯,觉得后面有人,回头
饭馆用的?对旅客这态度,我他妈投诉你去,你工号多少?
门是冲立立这方向开的,这个方向的人都能看到门里还没散去的烟雾。然而没人替列车员说话。有的时候维持纪律的人容易陷入孤立,因为大家认为有的纪律发明出来是让人吃“亏”的,至少也是个招人烦的事,因此有硬脖子的顶一顶“纪律”,群众喜闻乐见。
列车员并不回嘴,把门拽上,用三角形钥匙锁起。皮夹克男人在他肩膀上推一巴掌,问你呢!工号多少?叫什么名字?
就像自己也被推了一把似的,她在几步之外开口了,大叔,你确实抽烟了呀,你看那烟气儿都还在呢,人家又没说错!
那副不善的目光立即扫过来,她差点扛不住低下头去。这种违反本性的对抗,令她整个肺腑都颤抖了,但又不完全因为恐惧。
列车员朝她投去重重一眼。皮夹克男人轻蔑地说,爷们儿说话,你插什么嘴,滚一边去。这时广播响起:戈州站马上就要到了……堵在过道处的人们纷纷站起来,背包的背包,提行李的提行李,往车门口走。皮夹克男人气势汹汹的身姿被撞散了几次,有人不客气地说,让路,让路!
列车员以一种娴熟的、有口无心的柔和语气说,我们工作有让您不满的地方,请多体谅,不下车的话,请您回到座位上吧。皮夹克男人哼出一句,傻×,转身走了。
她后背靠在壁板上,尽量贴得扁一点,让下车的人从身前过去。他走到车门口准备开车门,在人丛中间,又朝她笑笑,嘴角往下感慨地一捺,是对刚才那一遭的总结。不管笑成什么形状,那两条嘴唇都好看得不行。
她搂着杯子一直等,等车门打开。火车像闹肚子似的,急急排泄了一通,又狼吞虎咽了一通,门再关上,车再开动,等厕所前过道里重新挤满,等人们站定坐定,她才走向茶水炉。
茶水炉在乘务室旁边,炉子跟前空出了一小块地方,人们怕被烫着、溅着,挤得再难受。也不往前凑。她把怀里杯子一个个放在地上,再一个个拿起来装水。糊着水垢的龙头里,落下一道细流,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等的时候,她透过门上玻璃往小房间里看,墙上挂着藏青制服大衣,好像有个人在那儿垂头面壁;墙上固定着一截皮革椅子面,前面一个小桌。明亮的灯光,笼罩那一平方米多的地方,像那种有亭台楼阁的水晶镇纸。她用想象在里面摆上一个人,想象他在其中度过清醒、睡眠及其间的无数小时……水流砸出的调门尖起来,杯满了,她关了龙头,拧上盖子,换第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