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电台时,欧老师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只装满信件的纸箱,里面的信件都是节目播出以后听众写给我和王鹿的。于是我们抱着纸箱,找到一个没有人的会议室坐下,面对面拆信,再互相交换,气氛既忐忑又动人,一直持续到黄昏。这些信热忱奇异,推荐新的唱片,讲述恋爱和日常生活,毫不吝啬地表达喜好和憎
“听起来都不是好的形容词。”潇潇想了想说,“你是来道别的吗?”
“算是吧。”我也想了想。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潇潇起身,拖出十几个纸板箱,里面塞满不知哪个年代的印刷物、信件、照片、杂志和书,唱片和影碟全部没有塞在正确的纸套里,拨开这些,还有棋盘、模型、印章、昆虫标本、鸟的骨骼。潇潇解释说都是客人们留在这里的,从来没有被处理过。他在遗迹般的垃圾里找了很久,最后找出一沓装在信封里的照片。照片是在一场冬季的烧烤派对上拍的,应该就在五台山体育场后面的荒地里。天色昏暗,每个人都穿得很多,炭火的火星被风吹得到处跑。
“这里。你看。”潇潇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这是张宙。那天晚上也下雪。他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特别高兴,脱了衣服在雪地里跑了一大圈。”潇潇说。照片里的那个人穿着牛仔裤,光着上半身,站在一盏灯下。灯光在他的头顶形成一抹光晕,盖住了他的整张脸。
学我?”
“别自以为是。”
“那为什么退学?”
“你那时不也非要退学不可?”
“我以前是一个非常愤怒的人。”
“怎么样,和你想象中一样吗?”潇潇问我。
“你是说这个看不见脸的人吗?”
“我很难形容,但是他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嗯。我明白。”我想确实就是这样。
几天之后爸爸开车过来接我回家,进入上海之前,我们在高速休息站停下来买水和面包,坐在车里吃。爸爸打开收音机,我猝不及防地从电波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的声音清脆果决,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我和爸爸都没有说话,两边的重型卡车从我们身边开过去,天暗了下来,车前灯照着道路两侧墨色的冬青树。我怀里抱着书包,张宙的照片被我夹在一本书中,放在包里。我感激爸爸的沉默,我和他一起听完节目,中间放了一首王菲的歌,爸爸也跟着轻轻哼唱。
“哈哈哈。”
“你笑什么?”
“因为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你这个人粗心大意,你能感觉到什么?”
“我感觉你又温柔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