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知世多年前在芝加哥举办的一次文学会议上相识。那会儿拓还没有出版第一本书,藉藉无名,参会人员全不相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讲稿也念得毫无信心,感觉自己的观点和讲述完全不合时宜。所幸会议松散,早晨九点开始,中间有数次茶歇,下午就散了。正值世界杯期间,其他人来开会都是为了晚上聚在酒吧看球,拓只好早早回到旅馆。第二天早晨很多人迟到,知世从后排挪到他旁边,认真和他讨论起昨天的讲稿,令他又吃惊又开心。原来知世也是1995年离开日本的。下午他们决定提前离会,沿着密西西比湖畔散步,从托尔斯泰聊到俳句,最后为《新世纪福音战士》里的人类羁绊与自我认知争得没完没了。新世纪刚刚到来,却已经伴随着强烈的不安和祈盼。但知世认为世界有自身的秩序,绝对不是人类精神的产物,也不会被卷入理性或情感的虚构漩涡。
知世的公寓在湖畔尽头,他们回到她家,待在局促的卧室里继续聊天,听任窗外球迷大声呼喊。拓喝多了啤酒,不断上厕所。知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说,凌波丽那样的女孩。知世哈哈大笑,并立刻指出,大部分男孩在说自己喜欢凌波丽的时候只是把自己代入碇真嗣,而他们消极、被动、逃避问题,连解决自己的困境都很难,却幻想承担起他人或者世界的命运。拓想要反驳,但可笑的是,他那天穿着和碇真嗣一样的短袖白衬衫和长裤。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知世至少说对了他身上一半的问题。第二天拓在知世的公寓醒来后立刻推迟了离开芝加哥的时间,他们在两年后结婚。
“你在乌卡的葬礼上见到凌波丽了吗?”挂电话前知世也没忘记问。
“我没能赶上葬礼,但我一会儿要去镇上碰碰运气。”拓笑了。他们从来没有厌倦这句玩笑。但拓很久以前便已经不再想象,自己还有再见到泉的可能性。
和泉成为朋友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图书馆的音像室看电影,结束之后外面下雨,只好站在屋檐下等待。然而雨势不减,有人提议跑回旅馆,于是他们喊叫着冲进雨幕。泉跑在前面,轻盈地在水洼间跳跃,来自不知何处的光线映在她身上,形成浅浅的银色光晕。拓不自觉地紧跟住她,跑啊跑啊,两三个路口以后,便只剩下他俩。雨水改变了真实的透视和万物的关系。他们浑身淌着水,跑进旅馆大堂,气喘吁吁地望着门外,其他人却不见踪影。在这样的时候应该和女孩说些什么,拓毫无经验,但他得说些什么,趁奔跑中极度自由和快乐的幻觉还没有消失。
然而泉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