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感觉被庇护,被好运笼罩。”泉讲话的时候露出门牙间一道整洁的细缝,薄薄的鼻翼翕动着,像蜜蜂透明的翅膀。
拓吃惊地发现,泉竟然说着极其标准的英语,发音清晰,毫不费力。她的节奏和气息绝对是长期使用这门语言或者经历专业训练的结果,每个词语都卡在正确的位置,句子与句子之间的连接也像呼吸一样自然,几乎可以直接借此触摸到思维的形状。这在同龄人中间都实在太过少见。拓在她的感染下不由得也想说个不停。和泉交谈的时候,感觉是在描述着内心从未被认真描述过的部分,那里几乎有一个新的人格和一个新的世界。而且他非常确信,身边的泉也有着和他完全相同的感受。拓为自己之前对泉所怀有的偏见感到非常抱歉。
不知不觉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们也早已离开旅馆,并肩走在夜晚的水雾中,先是沿着河的这一边走,很快走出了日常的区域,穿过一大片仓库和集装箱,又折返回来,沿着河的另一边走。不断地说着说着。中间走累了就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长凳上,草地上,河堤上,然后又站起来继续走,继续说,突然闯进温暖夜色中的公园。
“听说马里亚诺在这里被一头鹿撞了。”泉乐得直笑。
“请问断电那天,无线电里放的是什么音乐?”
“我想是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月之暗面》。”拓回答。
“那天我听哭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音乐。”
“最后那首歌唱的是日食。太阳下的一切事物都和谐有序,太阳本身却被月亮遮蔽。”拓正在使劲组织语言说一些更厉害的话,却被泉打断了。
“你真的见过日食吗?”泉问。
“大概是从林子里来的鹿。乌卡说山坡背面林子里的鹿总是季节性地出来游荡,酷暑之前进林子的话,讲不定正好赶上这样的季节。”
“那我们去林子里看看。”
“你没有见过鹿吗?”
“没有。”
“鹿有什么稀奇
“从没见过。”拓回答,“你呢?”
“嗯。八年前月亮的阴影正好落在从中国西北角延伸到长江入海口的狭长地带。”
他们各自停顿一下,花了些时间想象地球上具体的经纬度,认真思索着太阳和月亮的角度和运行轨道之类的事情。
“这样的景象见过以后应该永生难忘吧。”
“永生难忘。学校操场上挤满了附近的居民和工厂里的工人,月亮的影子公平地覆盖了所有事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刮着大风,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重要的部分被改变了,自此和宇宙之间发生了奇异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