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出一肠子乘客,得意地大叫,跑走,奔向强光外的新世界,那里生命溶化,无机物蒸蒸日上要做新世代之主。而我们这些生命,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不能太晒也不能晒不着太阳,不像寰域伟大死物,任人摆布,颠簸不破,只需定期擦灰。半夜里约翰冲野人雕塑吐口水,冲酒椰树撒尿,天亮之后把尿骚味怪在我头上,“没法子,这就是野兽,”约翰对前来探视的教授耸耸肩。出借期结束,我头也不回地爬进我的旅行包厢——湾镇巧手木匠樱桃师傅精心打造,改造自一个二手兽笼,马戏团班主吹嘘它关过大象——配有天窗、侧窗、饮水槽、草垫、提供湿度和野地风情的蕨丛,还有我最爱的布偶罗斯玛丽小姐。教授拍过我的下巴(像往常一样,两下轻,一下重),退出去,钻进马车厢。埃文扬鞭。老马尼克、松鼠和橙子争相喷气,撒开蹄子,直奔湾镇。
湾镇好极了。雪达犬沿蛮荒海崖奔驰,教授远远跟着,用哨声指挥它。空气闻着像岩石,像松露。每一块构成湾岸的黑色圆石都曾被维京长船碾得咯吱发响。湾镇留存着帝国无助的幼年期,留存着帝国的恐惧。海崖那边,草坡向灰色大海倾斜,满坡的史前石屋酷似地鼠洞,那是幼年帝国对风的恐惧。无桥无路的大沼泽是对死的恐惧。地底骸骨和它们胸前贝壳是对遗忘的恐惧。
教授书房里摆着全家福照片,被摄影术摄住的一家五口现在只剩教授还活着(其他四人都咳着嗽,被咳得同样厉害的死神领走了)。照片旁边有一块美妙的海百合化石、一些陨石和冷却的“地球之血”。逢礼拜二、五,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女士从西边过来替教授录写:他踱来踱去地念,她右手支脸左手运笔地记。
湾镇好极了。每一只动物都有名字,每一株植物都有肖像画。有诗赞美菌丝的绒花,有目光钻探蜗壳的涡旋。时常我像有预感似的,相信湾镇是一切结束的地方。我望着那只岸边苍鹭(它已经站了那么久),想知道河水是不是递给它同一种预言。有翅膀的,有鳍的,或就只是轻,轻得足够御风而行的,海角天涯地寻找激发预感之地。这是奢侈的。世界真大啊。鸟儿都哪儿去啦?
教授说,有一座鸟的坟场。他伏在书桌上说。书桌刚刚收拾好,胆形花瓶里换了新的野花:菊苣、矢车菊、野萝卜花。教授白发蓬乱,膝上盖方格羊毛毯,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那样老。他说话时候像是自言自语样子。雪达犬挨壁炉睡熟。鸟无法预知死期,他说,他年轻时肩背一定很宽的,现在萎下去一点,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