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也是,先生。”铁石心肠的约翰说,又一波游客涌入树林,像雨林游击队一样从四面八方包抄,隔开了你和约翰,和我,和你的广州帝汶加尔各答回忆,越过各式各样的帽子,我看见你眼含热泪,朝我们,或只是朝约翰举了举手杖,你转身离去,淑女们尖叫起来,“快看呐!它是活的!”“是的太太,”约翰说,“活的。”然后是湾镇巨蛙传奇、更多的大呼小叫和叹息,“世上唯一一头巨蛙!它不孤单吗?"太太们泪眼汪汪,“它有别的朋友吗——除了你之外?”从开馆到闭馆,约翰要讲一万遍湾镇巨蛙传奇,一万遍,你能相信吗?而蒸汽火车每天进站三次,
像一团热蜜流淌,那是你永远遗失在南亚雨林的一点点自我,其余的你已重回文明世界多年。你挨个经过那些野人雕塑,你看得发恼,因为每一种野人都被雕得错漏百出而帝国显然毫不在乎。帝国只在乎发明。帝国梦想重新发明世界。在这个被强光遗忘的有机体之角,在沦为绿衣弄臣的古神的怀抱,你看见我,我,肥大、丑陋、疣疮密布,皮肉无一处平整,呼吸恶臭无比,我就是一座咕嘟嘟冒泡有机粪池,我和我的展台冒犯了你和你的文明世界,你如遭雷击,我对你微笑,你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绕着我看了又看,和导览员攀谈起来,导览员的心肠是水泥管子跑铁浆,他第一万遍背诵
湾镇巨蛙传奇,那是我的新主人为我撰写的新名字新故事,我顶着新名字新故事登上帝国大报小报的副刊和报缝,《首都日报》《大河邮报》《星期三周报》……《今日惊奇》除外——我上了那小报的头版。湾镇巨蛙让你热泪盈眶,"我也听说过一种巨蛙,"你忍不住对导览员忆起旧来,忆旧是最糟糕的,可你管不住自己,”在广州——真是恍如隔世——上帝,有多少年了?当时,临江商馆里,每个人都在谈论一头巨蛙,有一头水牛那么大的巨蛙。你刚才说这野兽是什么时间发现的?”
“三年前,”导览员弹着舌头背诵,“在湾镇以南人迹罕至的沼泽地。”
你陷入沉思,”后来,•我从广州去帝汶。在那儿得了痢疾。你知道痢疾吗?”
“知道,先生。痢疾。”
"你不会想得痢疾的。你叫什么?”
“约翰,先生。”
“约翰。你是哪里人约翰?”
导览员白得刺眼的眼白闪了一下,“加尔各答先生,我生在加尔各答。”
“加尔各答——"你重复,你猛吸林间空气好像真的吸进了一些加尔各答,“我怀念加尔各答,"你说,“我的青春在加尔各答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