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广林不能再说,他肺里的病症日益严重。他是一匹老马,数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终于也即将到了尽头。
闵疏离开院子前最后看了一眼茂广林,他还是坐在榕树下,脚边摆满了翻开的书籍,那些泛黄的书页在风中哗啦作响,他的岁月早已困在笔墨之间。
茂广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背已经很驼了,但还是在努力挺直。
茂广林搓了把脸,恍惚间看见面前有一条飘荡着的蛛丝,他伸出手去抓,把蛛丝一圈一圈绕在手上。他麻木又安静地做这个动作,仿佛当年整理先帝赐给他的第一条官服革带。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畏世家狗急跳墙,潘振玉做事太激进,所以陈聪被下放暨南,潘振玉被流放塞北。”
这是茂广林第一次跟闵疏谈论朝事,他语气沧然:“日后你我师生再见不多,今次就与你摊开说明,安之,你若要科考入朝,就避不开这条路。”
闵疏已经知道他是谁,能知道陈聪与潘振玉旧事的人不少,能叫他们一声学生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旧朝内阁首辅,茂广林。
地上的泛黄的书册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榕树发出新芽,斑驳树影印在墙上,好似那年茂广林初见先帝,君臣之谊比同父子家人,连梁长宁都要称他一声亚父。
“建元七年,我以卑贱当侍东宫。家母、恩师、先帝,抚育、教导、恩任之。”茂广林语气呢喃,谈起建元旧事,那些过往好似一场梦,“先帝睿智,早有改革之意。可惜养虎成患,田地税收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拔出!直到潘振玉和陈聪在远东楼与榜上学子清谈,他的策论一出,引起天下震动,四大家才真正被惊醒。”
撮空理线,是回光之照。但闵疏不知道,他别过头,轻轻关上了门。他要去找母亲,把户籍
“土地税收是趴在大梁身上吸血的蜱虫,大梁表面看起来繁荣,内里已如草絮般破败不堪。国子监权力渐大,监生一入职就能即刻参政议政,寒门之流得以进入权力核心,土地改革避无可避!”
闵疏说:“既然如此,先帝为什么不……除去文家?”
茂广林躬身咳嗽,扶着闵疏的手臂去摸太师椅,“因为文沉兼任丞相,他不同于裴家,他是真真正正做了实事,他能拿出政绩,也确确实实扶过大梁一把。安之,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一点永远不是争权夺利,而是要实实在在做事。”
茂广林顿了片刻,又说:“文沉做事狠辣,他有许多事可以直接越过先帝,由中枢直接下达。六部勾连,内里早已抱成一团。先帝本想徐徐图之,却没想到宫变突生。”
当断不断,必成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