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料理大伯身后事,小婶整天都很忙,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歇,就像憋着口气,打场硬仗。直到这天傍晚,她才得以坐下,眼神变得空荡荡,窗外片火烧云,灼烧着人间。
她说,他是个沉默寡言人,对学生对家人亦然,他们起生活二十年,从来没像昨天晚上,说过那多话,他絮絮叨叨
在机场出发门前,司机师傅按亮车顶小灯,暖黄光打下来,计步器嗒嗒嗒打表,他念念有词数钱,转过身来给她找零时候,对她说,“姑娘,不懂咋劝你,但跟你保证,明儿太阳照常升起!”
带着股北方味道斩钉截铁,她愣片刻,笑。
珠江秋天太短暂,入冬突然,弄得路旁仍有绿意树木,都有点怔懵。梁霜影拎着盒蛋糕,享受着南方无风湿冷,路僵着骨头躲进医院。今天是大伯前病友小萝卜生日,小婶定块蛋糕,叫她顺路取下。
萝卜见到她,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水,送她两个响亮飞吻,要不这耍流氓,还是个眉清目秀小男孩。大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眼眶凹陷像个外国人,胳膊上埋管子已经拆,似乎气色好些。他说走路有点畸形,还不是走,难看。
小婶从楼下饭馆打包好几样菜,都是小孩爱吃,屋子人又给点蜡烛,又给唱生日歌,好不热闹。梁霜影想起件事儿,借上厕所之便,在服务台角找到募捐箱,往里头塞两百块钱。募捐箱上写着蒋瀚博,括弧萝卜。
回到病房,她看见小光头戴着个寿星帽,鼻涕水擦又流,乐呵呵模样,点都不像刚被父母遗弃在医院小孩。
那年隆冬早晨,梁少峰悄悄走。护士问她是不是09床家属时候,梁霜影没有当即呼天抢地,捂嘴痛哭,而是表现异常平静。
床边仪器已经卸除,小婶和护工起帮他洗脸洗手,再换上干净衣服,梁霜影站在那儿,不止是她,全家人都很平静,真奇怪。覃燕红着双眼睛朝她走来,将她带出病房,她疑惑张口,没出声,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小婶去跟殡仪馆人接洽,要交个押金,她摸遍身上,没带现金。梁耀荣递来几张钞票,被她推拒着说,“没事没事,下去取……”梁耀荣硬是塞过去,叹着气,“样样……”通常这时候会暗掐着梁父说‘你装什阔气’覃燕,默默帮着收拾生前杂物。爷爷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抽烟。
梁霜影折只纸鹤,放进大伯衣物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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