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说了,我是人,不是神仙。”白断雨连夜飞书差人从毓秀阁送来银针,一大早拿到便匆匆赶来,此时很不耐烦,“老子就算给他针灸完了,医活了,他自己想死,把疏出来的玄气给逼回去,那我拦得住吗?”
——这只是白断雨用以打比方的一时戏言。
话落了口,却叫阮玉山神色一僵。
众人退出房门时,阮玉山惴惴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走向床铺的九十四说道:“阿四,我会等你醒过来的。”
九十四并不接话。
九十四微扬唇角,伸手抚摸提灯头顶:“你长大了。长得很好,很干净。”
不知是他下手太轻,还是因他过于消瘦,那手掌放在提灯发顶,力道似鸿羽一般轻。
提灯仰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你不好。”
九十四笑而不答,收回手,偏头看着提灯,温声道:“你现在,叫提灯?”
提灯点头。
死不活那么些日子了,急这一晚上?”-
是夜,九十四转醒,阮玉山好言劝着喝了点粥,见九十四神态淡漠,也不多言,等人吃毕了饭就默默离开,免得自个儿碍眼。
这儿是红州城少有的青砖地,绿瓦房,阮玉山栽花引渠,特意为心上人修的小院。门前檐下有一张铺了锦垫的编竹摇椅,那是九十四清醒时最喜爱的去处。
他一生如饕餮谷的狼烟砾石,颠簸匆忙。数次被运往天子城,念念不忘的总是南下时青山绿水的好风光。
今夜月色清朗,院中雨后虫鸣。
待阮玉山快要跨出门槛,他才忽地叫住。
“阮玉山,”九十四站在床前,侧首而睨,“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醒过来?”
春风垂打廊下竹铃,叮铃轻响。阮玉山关门的指尖一
“他待你很好。”九十四恍惚片刻,“给了你名字和自由。有名字,就有完整的人格。”
九十四的目光移到庭中花草,又喃喃重复了一边:“他待你很好。”
“回去吧,提灯。”他说,“天亮了,再来见我。”
提灯临走前把玉雕小鸟塞进九十四手中,九十四认出那是曾经的乌鸦。他生命中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在今夜来看他。
次日白断雨入府,阮玉山迎了人,再三向白断雨确认针灸之术万无一失。
九十四披了披风,抱着阮玉山特意为他装好的手炉,坐到摇椅上独自观月。
顶上碎瓦滚动,一瞬之后,有人敏捷地落脚在他身边。
九十四侧目一望,眼底似有浅淡笑意:“来了?”
提灯手里握着一只玉雕小鸟,没有接话,只静静蹲下身,蹲在九十四腿边,将下巴枕在扶手一端,一眼不眨地凝视着昔日好友。
不像好友,兴是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