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定定神,往前步,先伸手去拿百十八手里琉璃灯。
百十八下意识把灯抓紧,又忽想:要听话。
三姑娘说,要听话。
便慢慢松手。
谢九楼把灯放在侧架子上,迟迟不愿转回去。
他怔怔看会儿,放轻步子过去,先瞥见新娘子手里那盏灯。
这灯是天子府制式,谢九楼想想,应该是对方心里头害怕,所以离开天子府顺手拿个,直捏在手里,缓解紧张。
他小时候第次被父亲逼着去悬珠墓林过夜,手里头也抱着个母亲给他雕小玉马。明知那玉马没多大用,可抱着,就不那害怕。
他在床前站定,犹豫瞬,方才揭开盖头,对上双直挺挺视线。
这是个五官英气而利落姑娘。
八口两个,嚼都不带嚼。既觉着没尝到味儿,又觉着这辈子没吃过这干净稀奇玩意儿。
他竟也能吃笼子外那些人吃东西。
过去十八年在笼子里,他和什关在处,就跟着什吃。
他和鸡关在处,就跟着被撒两把鸡食,跟猪狗处,别人就舀他两勺猪狗粮食。偶尔也有汤饭,不知是谁吃剩——那对百十八而言,算得上顶好顿。
房门吱呀声,有人进来。
他手里弄着灯,来来回回把上头每寸都看几遍,又拿袖子在那上头煞有其事地到处擦,擦得点灰也找不着。
他叹口气。
想去打仗——
谢九楼:去死
谢九楼不着痕迹地退退——坐姿倒也罢,只是别家姑娘出嫁,也这不怯生,盖头掀,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动不动盯着人看?
不是说新娘子,都娇得很?
百十八眼也不眨,和谢九楼面面相觑半晌,歪歪脑袋。
谢九楼反倒不自在起来。他局促地往门外看看——第次迎亲,这时候该干什,自己也没主意。
可惜门外没有教引先生,亦没有出谋划策军师。阿嬷不在,母亲走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门要领,只有父亲话在他脑子里回荡:越不敢走,越要把路走到头。
百十八身子僵,来者不是阿嬷,是个四阶刃。
他也是。
只是他因着要扮三姑娘,特意收玄息,对方却没有。
骨子里对同级玄者敌意叫百十八警觉起来。
谢九楼看过正堂,转身,就见这副光景——他新娘子盖着盖头,右脚绣花鞋破个洞,把床当地来坐,腿岔得比他平日里还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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